第349章 司马一家议生存（2/2）
侍从们心领神会，赶忙上前，轻柔地牵起司马孚和司马馗的小手，带着两个尚显稚嫩的孩子悄然退下。</p>
随着他们的离去，室内的氛围愈发凝重。</p>
待室内仅剩下父子三人时，司马防再次缓缓开口：“你们觉得阿翁我是怎样的一个人？”</p>
说罢，他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两个儿子，眼神中透着一种审视的严肃。</p>
紧接着，他伸出手指，指向司马懿，说道：“马懿，你兄长向来稳重持重，心思缜密，有些想法即便有，也因顾虑而不敢直言。</p>
但今日这场讨论，关乎我司马家百年基业的兴衰荣辱，意义重大非凡。</p>
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实道来，不要有丝毫隐瞒。”</p>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犹如实质般紧紧锁住司马懿，似要穿透他的眼眸，直达内心深处。</p>
司马朗听闻此言，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心中暗自庆幸父亲没有点自己先说。</p>
他方才确实已经在脑海中构思了一堆夸赞父亲的话语，那些话语华丽无比，却像是提前备好的官样文章，虽中听却未必能真实反映内心所想。</p>
此时，他不禁为司马懿捏了一把冷汗，满心忐忑地猜测着弟弟会给出怎样的答案。</p>
司马懿微微顿了一下，旋即神色坦然地开口道：“阿翁，您耿直公正，一生都如青松般坚守自己的原则，对待万事万物皆一丝不苟。</p>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您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仪，仿若神只。</p>
即便面对先帝那样的至尊之位，您也始终以刚正耿直着称，这种品德和行事风范，堪称我司马家的楷模，是我们子孙后代应当永远学习效仿的标杆。”</p>
司马防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不过他深知司马懿话未说完，于是紧接着问道：“只是……”</p>
司马懿像是被这简单的两个字惊到，身体微微一颤，急忙低下头去，面露犹豫之色，小声嗫嚅道：“儿懿不敢说。”</p>
此时，他心跳如鼓，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p>
毕竟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极有可能触怒父亲，后果不堪设想。</p>
司马防见状，眉头一皱，冷哼一声，语气严肃而不容违抗地说道：“休要学你兄长那般畏首畏尾，但说无妨！今日既然让你说，我便有听真话的度量。”</p>
司马懿咬了咬牙，像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语速极快地说道：“只是阿翁您有时候会显得有些刻意，您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矩，不似常人。”</p>
言毕，他大气都不敢出，低垂着头，等待着父亲的雷霆之怒。</p>
司马朗听到这话，顿时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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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也没想到司马懿会如此大胆，说出这样 “大逆不道” 的话来。</p>
他紧张地看向父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整个身体都因恐惧而微微颤抖。</p>
然而，司马防却先是一怔，显然他也未曾料到司马懿会给出这样的评价。</p>
但很快，他像是突然领悟到了什么，随即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p>
这笑声在寂静的室内回荡，爽朗而豁达，和平时从来不苟言笑的形象迥然不同。</p>
笑罢，司马防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神色重归严肃，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似有千钧之重：“世间最残酷者，莫过于权力之争。</p>
权力，仿若那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烈日，耀眼夺目却又炽热难耐，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p>
它是一把隐藏在暗处的利刃，两面皆锋，稍有差池，就会被其无情反噬。</p>
即便贵为天子，主宰天下苍生之命运，若在权力的迷局中走错一步，亦会如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永无翻身之日。”</p>
稍作停顿，司马防的目光变得幽深如渊，似能穿越时空，洞察古今：“更遑论其他世家大族。</p>
在权力漩涡之中，生存之道艰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p>
就拿袁氏一族来说，他们堪称权力博弈的高手。</p>
对外，他们以清流自诩，高举正义之旗，言辞犀利地抨击时弊，赢得了天下读书人的敬重与拥戴，仿若正义的化身；</p>
对内，他们与宫廷中的奸佞宦官暗通款曲，彼此利用，借宦官之力在宫廷中获取机密消息与支持；</p>
同时，又与外戚势力相互勾结，编织出一张错综复杂、密不透风的关系大网。</p>
通过这种表里交织、相互为用的手段，袁氏得以巩固自身地位，在朝堂这一风云变幻之境中立于不败之地，如此才有四世三公。</p>
但，到了这一世，却是步子迈大了。</p>
至于其他公族却无此等手段与谋略，在这权力的荆棘之路上举步维艰，不时衰落。”</p>
司马防的目光愈发锐利，“像我们司马家这般，在权力的逐鹿场中尚无资格。</p>
若要在这乱世中求得生存，并谋求家族的进一步发展与崛起，就必须洞悉并遵循当下的政治风气，顺应时势之潮流，切不可盲目行事，以免为家族招来灭顶之灾。”</p>
“是，阿翁，孩儿受教了。” 司马懿和司马朗齐声应道，同时恭敬地低下头，神色恭敬。</p>
见司马防看向自己，司马朗微微抬头，语气沉稳地说道：“当下士林之风气，以气节忠义为尊，视刚直强项为至高之美德。</p>
士人们将此奉为立身行事之根本，深信唯有秉持这般品质，方能在朝堂之上及世间赢得声誉，受到敬重，从而名垂青史。”</p>
司马防闻言，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之意，缓缓说道：“你所言极是。</p>
谈及刚直强项，这本该是三公九卿之职责所在。</p>
他们位高权重，立于朝堂之巅，作为士人的领袖，当面对天子之决策可能损害士人利益之时，理应挺身而出，与陛下据理力争。</p>
此乃前汉以来朝堂上的一种微妙平衡，是维护朝局稳定与士人权益之关键所在。”</p>
说到此处，司马防神色略显古怪，眉头微蹙，继续说道：“只是时至今汉，局势变得错综复杂。</p>
天子们愈发执拗刚愎、强横独断，他们心中有着自己的治国方略与政治理想，不再似往昔那般易受臣子谏言左右。</p>
而另一方面，士人内部亦分化严重，派系林立，犹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难以凝聚成一股统一而强大的力量。</p>
在此种局面下，原本应由三公九卿承担的刚直强项之重任，却逐渐落到了我们这些二流世家的肩上。”</p>
言及于此，司马防不禁低下头去，神色间满是无奈与苦涩。</p>
司马懿眼中则闪过一丝忿忿不平之色，心中暗自思忖：与天子抗争，以刚直强项之态面对皇权，谈何容易？</p>
此中风险巨大，代价高昂，甚至当矛盾激化至不可调和之境时，极有可能需以自杀之举来扞卫所谓的气节。</p>
凭什么那些三公九卿，身为士人领袖，尽享权力巅峰之荣耀，却在需要与天子正面刚直对抗之时，让我们这些二流世家冲锋在前？</p>
这是何等的不公！</p>
然而，司马懿心中亦明白，在这波谲云诡的政治环境中，他们司马家若不愿承担此等角色，自会有其他世家趋之若鹜。</p>
毕竟，在这残酷的权力游戏中，一人之刚直强项若能博得美名，往往能为整个家族带来飞黄腾达之机遇。</p>
想当年，他们司马家之所以能从武将豪族逐步跻身士大夫之圈层，不正是得益于家族先辈们的强项刚直之举吗？</p>
关键时刻，先辈们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以自杀表明立场。</p>
司马钧之自杀，是为家族担当重责，以一己之死换取家族在权力博弈中的生存空间；司马直之自杀，更是毅然决然地冲在与天子、宦官对抗的最前沿，以生命为代价扞卫家族尊严与利益。</p>
至于后人传颂司马直为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大丈夫，只能说是借着加税的这个由头，进行包装宣扬罢了。</p>
在权力的残酷博弈中，家族的生存与发展才是重中之重，是一切行动的根本出发点。</p>
一直以来，司马防亦是遵循家族传承之定位，将自己精心包装成刚直耿介之形象，在这荆棘密布的政治舞台上如履薄冰，艰难前行。</p>
这也是司马懿说司马防的刚直有些刻意，不像常人的原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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