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不可不防啊(1/1)

包括栾书在内的卿大夫,他们几乎是亲眼看着楼氏一再成长,花费约十六年的时间膨胀到现如今的规模。 要清楚一点,规模也只是规模,很多看着规模庞大的势力,遇到真正的考验就好像是冰遇到火一般瞬间融化了。 在此前……,也就是楼氏没有承担重任之前,说得更明白就是没有过独当一方的经历,大多只是觉得楼氏看着强,实际实力大概是没有多少。 现在,下军是由楼氏与魏氏支撑,上了战场的楼氏所部不止扛住了压力,他们还能够压着楚国左军在打。 这样一来,楼氏已经不是看着有点强的样子,用实际行动来展现自己的实力。 晋国内部一直很现实,哪个家族比较能打,获得的话语权就会更多。 当然了,能打还要善于交际,要不然先氏也不会覆灭。 “楼氏已经有面对卿位家族自保的能力,他们与旬氏、范氏是姻亲,与郤氏的交情非同一般。除非是楼氏与郤氏翻脸,旬氏和范氏带头攻击楼氏,要不然没有人可以覆灭楼氏了。”栾书心想。 栾书心情复杂的地方有很多,他从未见过有这么一个家族的崛起速度能够这么快,短短时间之内也能拥有足够的武力保障。 如果人们细细研究楼氏的崛起,谁都会惊讶万分,理由是超乎常理。 正常的情况之下,一个家族不可能在一代人之内崛起再拥有自保能力,通常要花费至少三代人来进行经营。 “楼氏内部是什么情况呢?”栾书觉得要是楼氏的内部再足够团结,必须承认楼令这个人太可怕了。 那么,楼氏内部的情况怎么样?团结肯定是大体上团结。这个还要感谢时代的限制,非至亲很难名正言顺在一个家族内部掌权,家族内部的所有人会看血脉选择服不服从。 讲血统,得益的当然不止是楼氏,对于所有家族来说都一样,甚至很多一国之君就是依靠血统带来的助益在进行统治。 因为楼令在内部展开教育的做法,优先得到教育的还是楼氏的族人,精英阶层自然是楼氏利益圈。 楼令巩固了核心利益圈,随后才渐渐对没有血亲的人展开教育,慢慢挖掘和吸收了更多的人才。 那些有才干的人,他们又被楼令安排娶了楼氏的女子,互相之间也就有了更多的牵绊。 使用婚姻捆绑的这种模式很早就有了,会一直流行到人类灭亡那一天。 也就是时代不允许,否则楼令很想从外部吸引人才,不是耗时费力自行培养。 为什么时代不允许?因为当前有知识的人,无一例外不是贵族就是贵族后裔,他们有自己的家族需要壮大或是振兴,哪怕一时间给其他家族效力,抱着的也是恢复家族荣光的想法,最后必将自立发展自己的家族。 人才不断流动要等到大量贵族失去封地,一开始也是抱着上面的想法,后面能够重新自立的机会太少,才渐渐使得聘任与卸任成为常态。 拿商鞅说事,他就是卫国的落魄贵族,先后去了很多国家找机会,最终被秦国所聘任。 商鞅的权势一度超过秦国的一国之君,只不过所获权势是因为秦君信任,等秦国换了新的国君,权柄立刻受到极限压缩。 等秦国的一国之君不再需要商鞅这个人,商鞅也只能是回到封地做垂死挣扎,几乎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秦国商氏就被族灭了。 商鞅崛起到身死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时代变了,至少是权贵之间的玩法已经变得不一样。 当前历史阶段,独独有楼氏会对非本族的外人开放教育资源,其余家族只是教育有血缘关系的族人。 只不过,楼令也只是给家族内部的相关人等开放资源,并未吸纳其他家族的人前来学习。 简单来说,楼令的做法不是孔丘那种,仍旧限制一家一姓之内。 而孔丘收徒其实也有界限,他的弟子无一例外,要么本身是贵族,不然就是贵族的后裔,不存在“泥腿子”。 估计孔丘并未限制,只是时代的局限性摆在那里。 毕竟,孔丘又不是选择启蒙老师当职业,也就不是从完全空白教起,弟子还有一定的文化素养为基础。 春秋战国到遥远的以后,也就是到两宋才进入知识公开化的时代,不再限制于每一个家族内部展开启蒙教育,有专门教导识字的启蒙机构,既是每一个学阀开设的公开学堂。 只不过,两宋的启蒙机构,其实是在培养自家学阀的人才。 要等到明初才有官办的启蒙学堂,只是再好的政策由人去执行,免不了一个人亡政息的结果。尤其是那些读书人历经过蒙元时代,遗毒一直存在且发挥,使得明朝的读书人成为历朝历代最烂的一批人。 栾书有心刺探楼氏的内部情况,只是感到非常忌惮。 在春秋时代有一个共识,打探其他家族内部情况不止是挑衅的行为,等同于在进行宣战。 晋国内部的政治生态本就无比复杂,楼氏没有展现出硬实力之前,栾书还敢诸多算计并付诸行动,明知道楼氏有了何等实力,再做肯定是会有心理负担了。 “楚军的第一‘彻’和第二‘彻’完了!”士燮大声说话,将陷入沉思的栾书惊到了。 栾书举目望去…… 楚军的第三“彻”无法及时增援上去,他们先是被骑马步兵拖住,随后下军有部队抵近拦截,使得楚军的第一“彻”和第二“彻”没有了退路。 交战进行到这一阶段,无非就是楚军的第一“彻”和第二“彻”是选择投降,亦或是战到最后一人而已了。 栾书很是感慨地说道:“初战便是大胜,楼氏、魏氏未来可期啊!” 话说,楼氏和魏氏绝不是第一次纳赋,何来“初战”的说法? 以前楼氏和魏氏纳赋,他们是被划分到某个卿大夫的麾下,不是独立成军的模式。 现在,楼令是下军的主将,魏颗是下军的副将,下军的主力来自楼氏与魏氏,情况与以往自然是不一样的。 士燮假装看不懂栾书的脸色,一样要对栾书的发言装傻。 无论楼氏或是魏氏崛起,反正感到窘迫的家族不是范氏,倒是卿位家族之中实力垫底的韩氏该担心,连带与楼氏关系不怎么样的栾氏要悠着点。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栾书有很多机会交好楼令,两人的关系怎么会是现在这般?”士燮转念一想:“栾书太爱算计人,连郤氏都能搞到反目成仇,对待楼令大概是一直试图以势压人。” 战场上的交锋仍然在继续。 最前面的晋军扛住了楚军第三“彻”的猛攻,他们这边的交战逐渐僵持住了。 遭到切割的楚军第一“彻”和第二“彻”已经被晋军四面包围,一再自行挤压的楚军已经没有阵型可言。 “要劝降了。”士燮说道。 那是包围楚军两“彻”部队的晋军向后退却,随后有一乘战车单独向前。 栾书眯起眼睛说道:“那是楼氏的世子小白吧?” 不是栾书的视力有多好,而是有些事情只能由专门的人去做。 现阶段,楼令和魏颗处在前沿战线,后方够身份劝降的人只能是楼小白了。 那么,下军没有下军尉或军司马吗? 这一次,下军还真的没有下军尉和军司马,连带军团级别的很多职位也出现空白。 这个也是没有卿大夫的一种附加效果,不太好说是正面效果,还是负面效果。 要是临时的正副指挥军事素养够好,有人手来填补各个岗位,用自己的人手肯定是正面效果。 如果正副指挥的军事素养一般乃至于很烂,同时没有足够的职业人手填补岗位,肯定就是造成负面效果了。 楼小白这一乘战车距离楚军十步左右停下,大声喊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投降吧!” 开战之前,楚军的第一“彻”约有七千人,第二“彻”该是六千人。 交战约两个时辰,两“彻”的楚军合起来剩下六千人左右。 那当然不是其余的七千人全数阵亡,两三成兵力在交战途中掉队,跑哪里去很难说;剩下则是战死或被俘,受伤躺在原地的人数最多。 楚军有一人单独走出来,看装饰就是个贵族,他向楼小白问道:“可以偃旗吗?” 楼小白行礼,问道:“足下是?” 那人答道:“薳(wěi)氏,启强。” 晋国与楚国是竞争对手,两国的贵族在受到教育的时候,一定有关于对方的内容,哪些家族的姓氏必须了解不会缺。 楼小白知道薳氏的实力,更知道薳氏在楚国的权势,只是不知道薳启强在薳氏的地位。 如果是一家之主,肯定是会被重点关注。 世子这一级别,关注力度肯定是降低了。 “喔!见过启强大夫。”楼小白重新行礼,等薳启强回礼,才继续说道:“启强大夫且看看,适合偃旗吗?” 什么是偃旗? 有个成语叫:偃旗息鼓。 知道大概意思的人很多,了解相关典故的人或许就不怎么多了。 所谓的“偃旗”在春秋时代,能够解读为:投降输一半。 也就是说,薳启强不承认没有抵抗的能力,想要留下一半的兵力,换取另一半获得自由。 而薳启强偃旗之后,至少这一次战役之中,以偃旗换取自由的这一批楚军,他们按照时代背景的既定规则,在接下来是不能够再参战的。 “我们有能力全歼你们。”楼小白用讲事实的态度继续说道:“想来启强大夫知道这一点?” 薳启强看去,四面八方全是晋军,并且周围已经出现了很多晋军弓箭手。 为什么要特别提到弓箭手?因为晋军调来足够数量的弓箭手,完全可以避免近战出现更多的死伤,使用远程覆盖的方式来消灭这一批被困的楚军。 “我们……”薳启强吞咽了一口口水,低头说道:“降了!” 这个是薳启强看到东面泛起的烟尘很大,厮杀声亦是清晰可见,晋军这边的战鼓敲得很响,能够判断出友军无法突破。 他们当然能够继续抵抗,直至盼来友军解围,只是……,周边的晋军弓箭手已经引弓待射。挤在极小区域内的楚军被箭雨覆盖,一次覆盖的面积绝对不会小,晋军弓箭手覆盖四五次就要让他们从心理防线崩溃了。 楼小白下车走向薳启强。 这是在干什么? 薳启强要是突然暴起,能不能挟持住楼小白,要求晋军撤围? 讲实话就是,薳启强真的能够挟持楼小白的话,还真的可以迫使晋军撤围。 只不过,楼小白的武力值不低,再来就是薳启强多少要脸。 公开喊出要投降,再反悔,甚至做出更恶劣举动,类似的事情其余朝代或许稀松平常,春秋时代的贵族却做不出来。 所以了,薳启强主动将佩剑递到楼小白手上,楼小白掏出一块玉递给薳启强,双方完成了交换,战场上的受降仪式也就完成了第一步。 第二个步骤是,楚军自行收集旌旗,出代表将旌旗交给晋军的代表。 然后就是,楚军自行解除武装,排好队跟随晋军的押解人员前往指定地点了。 这六千左右的楚军投降,加上之前取得的战果,楚军丧失的战斗人员约是一万一千左右。 出战的楚军一下子失去五分之一的战斗力,怎么都算是伤筋动骨的程度,等第一“彻”和第二“彻”投降的消息传过去,对楚军的士气打击可想而知。 不久之后,楼令得到了楼小白的汇报。 彼时,楼令恰好跟魏颗完成碰头。 “楚军的后续部队正在被袭扰,一时半会无法增援上来,我们尝试吃下楚军的第三‘彻’部队!”楼令进行提议。 魏颗得知第一“彻”和第二“彻”的已经投降,精神肯定大振,应道:“唯!” 两军交战,战场的宽度就是晋军与楚军的营寨,约有八里左右;长度则是左右两边的纵深,很难说到底该有多长。 涉及的交战范围约有五六十里的方圆,头尾相顾的话,再怎么急切行军,多少要耗费两刻钟左右。 战场之上,可不是想怎么调动就怎么调动,己方需要让出空间,同时敌方不会眼睁睁看着,到底花费多少时间才让部队抵达位置,或者最后能不能抵达,其实是没有一个准数的。 子重没有立于巢车之上,哪怕他站在巢车上,交战场地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很难看清楚某个局部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那么就是,楚军的第一“彻”和第二“彻”被晋军吃掉,子重暂时并不知道相关的事情已经发生。 子重所能够看到的就是己方的第三“彻”被拦截,尤其是晋军有合围己方第三“彻”的意图,其余部队也在遭受晋军马队的袭扰。 “那些是狐氏的人吧?”子重问道。 蒍以邓若有所思地说道:“没有听说狐氏回归晋国,倒是听说狐氏与楼氏走得很近。” 楚国可以向蛮人部落发出征召。 晋国自然也能够邀请狄人助阵。 楚国与晋国分别召唤蛮人和狄人,情况有别于秦国直接跟白翟结盟。 秦国跟白翟结盟是一种地位平等的关系,讲实话就是很丢档次,甚至可以说是丢了众诸侯的脸。 晋国或楚国征召蛮人或是狄人,无疑是站在强势地位的一方,不说长不长脸的事情,怎么都算不上丢人。 “很恶心啊!”子重说的是狐氏马队跟狗皮膏药似得,伤害性不大,制造的麻烦却是很严重。 当前没有“兵贵神速”的说法,相关的军事理念却是一定有。 楚军的第一“彻”和第二“彻”为什么会被晋军包围,不正是第三“彻”无法及时抵达位置吗? 蒍以邓还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低声说道:“我们应该学一学。” 当前的楚国并不缺马。 看一看狐氏那些人,看着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装备,无非就是骑马一直转场而已,想组建类似的部队对楚国来说并不难。 这里是蒍以邓想得太简单了。 一样的兵种,有着数之不尽的用法。 同样的一支军队,不同的人指挥起来,发挥的战斗力都会存在区别。 运用袭扰这种战术,远比打正战更考验领兵者的指挥艺术,过于讲究灵活多变,真不是谁都能够玩得转的。 比如说谁都知道“十六字真言”,为什么就那一位玩得出神入化,其余人总是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什么十六字真言?就是: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别看只是十六个字,里面涉及的学问可就大了! 包括后勤维持,对兵源的挑选,熟知地域,等等的优势。 简单来说,己方战士经受不起长途奔波,没有坚定的意志,对当地的地形两眼抹黑,敢那么玩有多少部队都不够丢的。 最为关键的是什么?要有当地人的支持,能够及时补充兵员! “什么!?”子重刚刚得到消息,己方的第一‘彻’和第二‘’彻被逼投降了。 那个时候,楚军的第三“彻”有被包围的危险,哪怕后续有援军增援上去,交战态势明显对己方不利。 本来在思考是不是应该鸣金的子重,不再有任何的犹豫,下令道:“鸣金收兵!” 鸣金声从楚军后方传出。 在鸣金声响起的时候,楚军自然是步步后退,当面的晋军一直追到双方间隔五十步不再追击了。 “可惜。”魏颗一脸的懊悔。 刚才,魏颗负责率队包抄后方,迂回到侧翼要攻上去,楚军鸣金了。 魏颗当然可以选择从楚军侧翼杀进去,可是面对归心似箭的楚军,那样做一定要逼得楚军死战,魏氏哪怕扛住都会损失惨重,别说有被包围消灭的危险。 所以了,魏颗尽管很想试一试,还是眼睁睁看着楚军完成撤退。 再一次碰面的时候,魏颗对楼令请罪,也说清楚了缘由。 “没有下一次了。”楼令说得是魏氏保存实力的心态。他注视着魏颗,说道:“有这种心态,下一次谁输谁赢呢?” 魏颗只能表态,说道:“下一次,由我家来担任主攻!” 如果一个集体里面各怀鬼胎,能够不打最好别打。免得更多的精力用来提防“自己人”,搞得被外部的敌人占大便宜。 楼令深深地看了魏颗一眼,脸上泛起笑容,说道:“楚军不敌退兵,我们今天赢得毫无争议。” 魏颗脸上也出现笑容。 楼令喊来几个人,吩咐道:“寻找伤员,收集战利品。” 那一句话传开,战场上的晋军确认是己方赢了,到处都爆发出欢呼声。 现在距离夜幕降临还有一个多时辰,部队自然不用快赶回营。 另外,天晓得楚军会搞什么,楼令索性也就让部队列阵待命。 一直到傍晚时分,楼令才下令部队归营。 此前,战场上该收拾的人或其余物品已经处理了。 楼令和魏颗来到中军大帐,他们刚走进去,里面的众人站起来。 那一刹那,不知道多少人出声问候楼令或魏颗,问候楼令的人占了多数。 几位在场的卿大夫也站起身来,只不过没有开口说话。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说晋人太现实,哪里的人会不尊重强者,尤其是强大显示在国战状态下? “你让我很紧张啊。”郤至打趣楼令。 晋国下军与楚国左军打得怎么样,太具体的东西不好说,楚军第一“彻”和第二“彻”覆灭,第三“彻”伤亡超过三分之一,有去观战的人都能够看见。 在楼令的指挥下,一天消灭和俘虏了过万的楚军,且先不提下军的伤亡情况,只论子重承认不敌下令鸣金这一条,无疑证明楼令是可堪大任的! “这才刚刚开始。”楼令一语双关。 新军可以加把劲,打出更辉煌的战绩。 今天打出来的战绩,未必是下军最辉煌的战绩。 “你看看中军将的表情。”郤至有足够的理由揶揄。 楼令扭头看向栾书,第一眼看到的是栾书多少有些脸色阴沉,眨眼间变成笑容可掬与自己对视。 “这个老银币坏着呢。”郤至倒是不觉得栾书敢冒着大不违在国战时期搞事。 楼令知道栾书被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心想:“是该防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