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掩埋在岁月里(1/1)

这把戏甚是无趣,李明基本断定母亲和妹妹皆是巴甫洛夫的忠实追随者,如驯犬一般训练他爱的条件反射。 实际上训练个十数年的确有效,只要她们张开臂膀,李明就下意识往前凑,忍也忍不住。 李明不得不怀疑这些年来自己忤逆甚重,也与在家中被严加管束有关,他人窝里横,他只能窝外横。 拥抱甚是短暂,李明刚欲松开,林雨冷冷道:“莫要敷衍我。” 爱亦是不能敷衍的。 李明只得又搂紧了些:“妹妹我爱你!” 林雨让他搂了好一会,终于用力回抱了一下,而后笑着拍拍背:“我也爱你。” 李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两个颤巍巍崩裂的汉字:“忠仆!” 他决定将这两个崩裂的字嵌入画作的恰当位置,凌云兄弟不也是互为忠仆么。 林雨怅然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在床边坐了许久,毫无睡意。 “兄长太可怜了,我定要好好守护他。” 兄长幼时其实很听话,七岁那年祖父意外离世,对他的冲击极大,从此便有些失常,沉默寡言暴躁乖戾,并且具攻击性,时常被夫子、差役带去训诫。 严重之时一度丧失言语能力,便是那段时期依照大夫建议开始习画和音律的。 大夫说兄长的状况并不多见,属于情感过激反应,但他的严重程度甚为罕见,也许能好,也许不能。 从后续的情形来看,显然是未能好,变成了过激症,母亲说兄长从此差不多就是个疯癫之人了。 他倒是喜爱绘画,也有些天赋,不过艺术追求始终也不太正常,围绕着暴力、惊悚题材打转,创作的故事大多令人毛骨悚然,有些画作简直不忍直视。 兄长喜欢用相机记录日常,尤其热衷于给她拍照,许多照片拍得幽暗邪魅,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当然,兄长是不觉得自己有病的,反倒觉得他人皆有病。 这么多年来,林雨一直保守着一个秘密。 祖父死后不久母亲就告知她,兄长其实并非亲生,而是祖父抱回来给她抚养的。 这太令人震惊了,兄长很可能与林家没有血缘关系? “若有血缘关系或许更糟,若他是祖父的私生子,那岂不是乱了兄长我的辈分?” 不过母亲很笃定很坚决地排除了这种可能性:“我疯了不成,会让同父的兄长叫自己母亲?” 至于兄长是祖父从哪抱回来的,为何抱回来,她却言不知,祖父逝了也无处可问了。 帮忙抚养一个婴孩,竟然不知从何而来,这说法听起来就怪异。 如此一来所谓孪生自然是假的,母亲说当年觉得龙凤胎会令人艳羡,正巧两个孩子年岁相仿,心一热就如此登记并对外宣告了,并无特别缘由。 想不出特别缘由非如此做,但果真仅是如此吗? “这于你们也无坏处,能够增进兄妹情谊。” 母亲不止一次这般强调。 无论如何这些秘密都不能让兄长知晓,免得心理负担增重,天晓得又会闹成何样。 今日夜间交谈过后,感觉兄长又变了,有些让人放心不下。 “他的内心定然很苦痛。” 兄长对现状愈发不满,而能力却有限,即便作为妹妹的她,也不认为他有能力将自己筹划的那些内容真正地创作出来。 “空想是容易的,硬要去做自身能力之外的事,苦痛也将在预料之中。” 林雨坐在黑暗里,长长叹了口气。 “太难啦。” 夜深人静绘制画卷,孤寂得好似一人在荒野中漂泊,没有浓烈的喜爱或渴望作支撑,着实难以长久坚持。 《凌云学府》尽快问世的前提是筹划获得编修认可,自然要竭尽全力地展现画艺和讲故事的本领,分镜技法与风格尤为重要。 天微微亮时,李明已经设计了几页分镜。 其实分镜稿在戏曲前期筹备中也甚为重要,为了更好地与乐师、舞美交流,不少名伶会在文字脚本基础上画出示意图。 李明往昔就喜欢这般做,而且做得不错,据他所知中夏外邦戏曲界不少知名名伶擅长手绘,梅兰芳、程砚秋、卓别林、百老汇等等的绘画素养皆不错。 成龙每场戏曲的关键打斗,也都先亲手一丝不苟地把动作设计画出,对比视觉效果,下足了功夫才开演,绝非临场发挥。 陈佩斯画功欠佳,但也会以小涂鸦勾勒出意思,相当卖力的模样。 最喜欢看图说话的外邦人就更不必说了,名伶不会画两笔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搞艺术的。 : 李云打算直接以戏曲形式演绎故事梗概,虽说角色扮相和唱词都尚未最终敲定,但不妨碍以舞台的调度法先画出初步构想,而后逐步充实细节。 他听得多演得多,自认为在这些方面有着比同时代戏子都更深刻的感悟和技巧,实际情况也的确这般。 戏曲虽然历经一番起伏,诸多名段诞生于明清时期,但时至当下依然未能完全褪去旧有的痕迹,和曲艺一样仍在持续演进中,而越往后两者越是相互借鉴。 比如先前的一场戏,戏子根据情节进行场次安排,或繁或简较为中规中矩,近来则逐渐引入舞台的全景、特写等概念,热衷于以破格或者无格形式展现情节的戏子越来越多。 这个趋势很快会造就新的风尚,再过数年戏曲术语都将与舞台艺术融合,考虑的是站位和眼神流转,一场戏基本等同一段立体化的舞台片段。 李云目前就是跨越这数年的发展阶段,以舞台思维先构思了几场调度。 他倒不担忧班主或者观众难以接受,这是无稽之谈,当年中原地区接触外来戏曲时,差距可不止三年五年,也没见谁看得眼花缭乱,反而如痴如醉。 其实某些编排和理念未必皆是首创的,但多个此类元素有机组合、巧妙运用却是开先河的,应当能引起班主的重视。 但也得做好碰壁准备,万事开头难,华夏戏曲界竞争激烈,成功有很大机缘成分,同一个故事换个人演的效果可能大相径庭,最终得观众说了算。 至于《风云传奇》往哪登台,李云将目标瞄准为“京城名戏楼”。 “京城名戏楼”是京城上座率最高的戏曲舞台,上演过许多着名的曲目,例如《霸王别姬》、《贵妃醉酒》、《穆桂英挂帅》、《西厢记》、《长生殿》、《桃花扇》等,观众以文人雅士为主,据说生意最好时京城四分之一的文人墨客每周都必到此听戏。 《风云传奇》想一举成名当然最好能直接在名戏楼热演,都身怀绝技开挂了就得这么敢想有雄心,李云可没耐心老老实实从街边的小戏楼开始打拼。 名戏楼对作品题材有要求,戏曲必须符合戏楼三大主题之一:忠义、情爱、侠义。 这三个主题是长期对观众调研的成果:“最触动心灵的是忠义,对自身最关键的是情爱,最喜爱的是侠义。” 原则上作品能关联一条就行,《风云传奇》却完全契合这三个要求,忠肝义胆也是忠义,儿女情长也是情爱,行侠仗义当然也是侠义,配对成功。 其实所有的英雄侠义戏曲都符合这些,所以名戏楼的作品长期盛行侠骨柔肠。 忙了几个时辰,李云已经有些乏了,今日的构思工作到此为止。 他推开窗深深吸口气,窗外世界仿若水墨的,一股清新的空气伴随晨曦涌进屋内。 一眼望出去太和殿就在不远处,隐约能分辨出飞檐上的瑞兽和琉璃瓦,其他的还看不太清。 而远处是金碧辉煌的天坛祈年殿,依旧庄严肃穆。 “一眼能看到两个名胜,这地段真不错,在京城算是一流。” 京城是天子脚下,靠近燕山,据说是因为古代有诸多 在此建都,就叫这名字了。 战时京城有许多防御工事,战后被重新规划,大量文人墨客便到此聚居,各种高雅艺术、文化配套应运而生,后来许多宏伟建筑也建在这里,于是逐渐成为华夏最繁华、最具文化底蕴的区域。 春天时他作过一幅画,前景是桃花,中景是已完工的颐和园,远景是长城,色彩调得淡淡的,后来卖给画商赚了些润笔费。 李云转身拿出宣纸和毛笔,对着窗外尤其是京城的大街小巷连画了十几幅。 “如果想重回书画本行,什么京城,叫近水楼台更合适。” 另外同样闻名的琉璃厂也在京城,《清明上河图》《富春山居图》的仿作已经在流传,是镇店之宝。 因为这些文化场所存在,京城拥有大量配套的书画铺子,文化艺术气息也颇为浓厚。 另外西洋大使馆也在这,以前李云陪父亲去办过通商文书。 “等时机成熟了,还是要出去看看的。” 关于这个新家族,他继承了不 异的记忆,这几日偶尔琢磨,越想越觉得玄乎。 比如他有关于祖父的记忆,但没有祖母的,这个家族里没有一点她的踪影,连父亲都未曾提及,似乎从来就没有这个人。 还有就是母亲,同样不曾存在过,他和妹妹就如同凭空出现的。 也可以说这个家族好像一直神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