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道不同(1/1)

…… 帐内的火烛不停摇晃,徐平与李正我两人四目相视,气氛变得有些深沉。 对于徐平这四句话,李正我并没有改变心意。有些惊艳,有些宏大。但,也仅此而已。“承蒙将军厚爱,学生愧不敢当。将军所愿高义,学生亦是佩服。”言罢,李正我躬身施礼。“不过,徐将军并非学生所等之人。万望见谅!学生先行告辞了。” 这下麻烦了?徐平眉头微微皱起。正当李正我欲离开帅帐之际,徐平不由的轻喝一声。“且慢!” “哦?徐将军可还有事?”李正我回首看向对方。 徐平缓步上前,而后作揖问道:“既为同路,何不同行?徐某心有不解,还请李兄不吝赐教。” “这……”李正我犹豫再三方才开口。“学生愚见,徐将军见笑。 将军言,为天地立心。 天地本无心,自有其道。天地亦无情,万物有源。岂能强为?何以妄立? 将军言,为生民立命。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各人命运,自当主宰,他人安能代之立命? 将军言,为往圣继绝学。亦非全然。 生也有涯,知也无涯。何以有涯而随无涯,殆已。往圣之学无尽,时过境迁,岂能尽继而不立新? 为万世开太平。”话到此处,李正我略微停顿。“…… 夏亡自有因,后人哀之而不鉴,后人复哀后人也。世事无常,变数众多,何来万世太平? 将军所愿,学生倾佩。然,路虽同,道不同,何以言伴?” 闻言,徐平苦思良久。“李兄所言亦有偏颇。 天地虽有其道,人心之善、正,可为天地增辉。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赋天地以仁善,耀八方之黎民,何言强为? 兄言:知命者不怨天。 然,人以其慧、慧以其德。吾辈自当行引生民,为其明正道、行正事,破雾障,晓迷途。 往圣之学,精华恒在。虽时移世易,其根本所在,历久弥新。继其学术,取其精义,再创新立,方为传承。 至于万世太平,却乃徐某所愿。虽不能行,愿以己身,为天下先。” 听完徐平的话,李正我拱手回道:“徐将军所言有理,学生受教。 道无尽,亦有尽。所愿所谋,虽殊途同归,却终非同类。 临行之前,学生有几句,将军听之或可一笑置之。” “请说?”徐平面色变得愈发深沉。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将之收入麾下…… “将军有心,志向天下。既欲统八荒而扫六合,需谨记。 携匡世经纬应胸怀天下,拥一统之心当唯我独尊。 将军身上缺了一个字……” “何字?” “霸!”言罢,李正我转身离去。“愿将军武运昌隆。”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徐平不禁陷入了沉思。 营帐外,李正我与柳芊芊并排而行。 看着他朝营外径直走去,柳芊芊心中颇有些疑惑。“师兄,你要等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啊?你告诉芊芊嘛!” 见他不回话,柳芊芊继续问道:“李师兄啊,我看这个徐世子就很不错啊。 他可比那些寻常贵胄有趣多了! 再说,依芊芊看,他既有真才实学,也有善民之心,这样的人还不行吗!” “……”李正我余光看了眼对方,依旧未曾开口。 “师兄!你说句话啊师兄?”柳芊芊拉着对方的臂膀使劲摇晃。 “他统一不了天下。”李正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听闻此言,柳芊芊眼冒金光。“这是为什么?师兄,你快说啊。” “哎!”李正我轻叹一声,而后将对方的手缓缓挪开。“欲合天下非比寻常,凡有此心的君王不需要才华,也不需要仁心。 唯三样,不可或缺。” “哪三样?” “知人识人、霸道狠厉、唯心不显。” “这样的君王会仁善百姓吗?” “六合不定,战乱永存。无此等心智何以谋六国于囊中?先有恶,才有善。恶亦可为善之。” “啊?”柳芊芊当即愣住。“师兄,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闻言,李正我轻声笑道:“不知。所以一试。”说着,他抬头看向远处。“大约还有半炷香,咱们就要出营了。 看看徐家世子是不是师兄所等的人。” 与此同时,营帐内。 徐平神色不定的斜靠在帅案上,手指不停敲打着案台。 李正我乃梁国人,这样的人终究有一天会入世。他若不是自己人,对上他,日后怕是难言胜负。 按理说,此等人物,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当尽早除之。 可念及此处,徐平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如此大才,杀之何其可惜?留之,徒增风险。到底该怎么办…… “世子。”帐外,张掖快步入内。 “他离营了?”徐平眉头紧皱,双拳也随之握紧。 闻言,张掖微微点头。 “呼!”吐出一口气,徐平撑着桌案站起身来。“你再去一趟,带句话给李正我。” “什么话?” “李兄之才,世所罕见。为谋大业,徐某得罪了。或携手同行,或长眠于此,凭兄自选。”言罢,徐平转身看向舆图。“非我所愿,慎之。” 闻言,张掖恍然一惊。“世子,天下学宫的人不可擅杀啊。且不说列国有诸多能臣出自其下,便是书院夫子,那可是天下武榜第一。 杀之后患无穷。” “不!”徐平负手回头。“夫子再强,其力有限。 李正我不同,这个人,若是咱们北境收之不下,将来对上此人,那才叫真正的后患无穷。 去办吧。”言罢,徐平望向舆图,而后抬手在雍城外的两处隘口划下几笔。自打入梁,郭怀仁便被派往甘州,如今其人尚未回报,甘州的局势不好判断。 见徐平不再与自己对视,张掖抱拳以礼。“世子放心,这就去办。” 待近营门之前,李正我回头看了眼连绵不绝的营帐,四处燃起的台火。 “师兄,咱们就这样走了吗?” “要不然呢?夫子还在等着呢,你就是贪玩。” 话音刚落,张掖大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