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忘来时路驱车向北出(1/1)
琴声悄然停下。 杨暮客沉思不言。 这句话太重要了,朱雀行宫祭酒……若猜的不错,朱雀行宫当有三个祭酒。一个祭酒就在身边,但杨暮客与师兄相识只有两年不到。会是迦楼罗么?她能不能做到外出折返,给自己安排入凡修行一事?想来是可以的。若是师兄所为,那便是说,这一路,都在预料之中。 若不是迦楼罗,另外两个祭酒其一来中州有何目的? 中州乃戊土麒麟道场,麒麟元灵大仙长生功德依仗。便是这乾朝国神,都是麒麟其形化作人身。 裘樘慢慢按住琴弦,说道,“许是天地报应,冀朝得知人道之变者四人,此时皆不能人言。老夫即便是白日里,都不曾记起此事。米慧染恶疾,已经时日无多。大可道长,我还剩多久寿元?” 杨暮客抬头笑笑,“冀朝神官于此,何不问你之老友?” 裘樘看了看虞庆山,“他便知晓,也不会答我。” 杨暮客再看虞庆山,虞庆山赔笑示意。于是乎杨暮客端详了下裘樘神魂命数,“寿元悠长,未见死相。” 裘樘听后两眼无神,无奈又无言。终于他叹息一声,“我等无胆无能啊……”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中州人道气运大改,灵韵归还,此时开万事之先,开疆扩土掠夺人口乃是不世之功。但无奈国库空虚,官田早已负债累累,放眼望去遍地私产,律法难行。便是米慧也是难当大任之辈,辜负圣恩。当中州英才辈出之时,我等世传显贵之家,又能保多久荣耀?大可道长可有方法教我?” 杨暮客眉毛一挑,“老先生不是言说要还政于民,此时又怕什么?莫非是虚情假意?” 裘樘低头,“都是真心……欲求两全,人之常情罢了。” 虞庆山已是护法神,遂默不作声。 杨暮客一摸袖子,没有扇子。索性揣着袖子说,“贫道见识短浅,也说不上什么。至于人道气运大改,更不知到底是怎个改法……” 就在杨暮客张口要说些俏皮话的时候,梦境云雾破开。有游神闯入了裘樘的梦境。 “紫明上人慎言!” 杨暮客皱眉看向那游神,游神身后也没背着小幡,只是简单穿着玄黑道衣,看不出门道,“你是?” “小神乃是紫明道长归途中的护道游神,自太一门老阳山而来。” 杨暮客听后赶忙起身掐子午诀作揖,“福生无量天尊,晚辈上清门紫明,拜见道友。” 老阳山游神赶忙深揖还礼,“紫明道长慈悲。” 那游神闯进来后,梦境被破坏,裘樘渐渐身形黯淡,虞庆山也越来越远。杨暮客飘在星空下,老阳山游神掐诀送来一阵风,将杨暮客的爽灵送回了尸身之中。 从床上睁开眼,杨暮客心绪难宁,再无睡意。 第二日天微亮,杨暮客爬起来披上道袍就独自出了不凡楼。往人民公园北面的荒山走,虞庆山的雕塑已经完工一半,刻出了身形与铠甲,眉眼要最后去雕刻。杨暮客蹲在石像前面,地上还有昨日工匠下工离去没收拾好的木棍。 杨暮客捡起木棍戳了戳石像,“在不在,在的话就应一声。” 石像脸上长出眉眼口鼻,开口说话,“昨夜贸然请上人梦中一游,实属不该。” 此话一出杨暮客便知问不到什么了,既问不出,无需多言。杨暮客丢了棍子,“好山好水好风光,请护法神用心照料。” “谨遵上人教诲。” 一缕晨风,道袍衣摆随着步伐飘舞。鹤鸣与钟声自远方而来,杨暮客一步一个阶梯,登上冀朝神国。 云桥将杨暮客接引到了虚空之中,一道灵光落下,护住杨暮客的尸身。 云台两旁漂浮着数十位游神,有游神背着小幡,上面写着“天工造物,乾阳正德”,也有别的小幡,写着,“正法巡游,忏除业障”,甚至有一个游神背得是“天道恒常,道法自然”的小幡,天道宗的游神都在,唯独不见上清门相关的。 昨夜见过的太一门游神站在一旁,中间的游神穿着青蓝道衣,干干净净。 “功德之人已至,众神献礼。” “我等拜见上清门紫明道长……” 杨暮客掐子午诀左右回礼,也不嫌麻烦,一一敬过去。 那为首的游神飘下云台,来至杨暮客身前,“太一门老阳山护道神官,拜见紫明上人。” “贫道紫明,敢问护道神名号。” “小神道号三桃。” “不知三桃护法为何将贫道移至此处?” 游神三桃恭恭敬敬打个揖首,“请上人莫要过涉人道。如今官祠之中已立紫明上人化名之身,未成道而受用香火,于上人修行不利。” “为何早不提醒贫道?” “未得上人长辈允许,我等不可与上人面见。” 杨暮客还以揖首,“贫道无知犯错,劳烦诸位挂心了。” “小神还有一事相告,上人所持仙玉请归还朱雀行宫祭酒,真人化凡,须补足金炁。此物可助其修行。” 杨暮客再揖首,“贫道记下了。” 话音一落,杨暮客回到了凡间,好似不曾离开此地一样。迈步往回走,找到正在后厨做饭的玉香。他从袖子里把那仙玉取出,递给玉香。 “此物乃是师兄之物,师兄如今化凡须补足金炁。土生金,日日佩戴这仙界之尘有助修行。” “道爷不用此物防身了么?” 杨暮客摇了摇头,“天上许多护法神在呢。难道还能看着贫道出了差错?本就是师兄之物,贫道也用不上。” 那仙玉在玉香手中变成了一根簪子,玉香将仙玉簪子放进一个精致木盒里装好。 “道爷去楼上稍候,等等婢子便将饭菜送上去。” “你慢慢忙……” 晌午昨日见过的掌柜和理事都搬进不凡楼,季通也领着梁壬从训练护卫的校场里回来了。 小楼安排了下不凡楼的工作。这楼里缺什么人,由刘掌柜去招募。理事则担任与勋贵联系来往的任务,遇事不决可以向朱哞通报。 下午小楼又见了朱哞一面,将查账的任务交给他。并且将不凡楼与官家交换的股份卖给朱颜国使馆三成,换成活钱。 朱哞看着小楼几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冀朝京都。趁着夕阳正好登上飞舟回使馆。 回到密室的朱哞写了一封密信放在千机盒里。他也不怕冀朝暗门将信件拦截,这密信乃是密码写成。而后他起身打开神龛的小门,露出了里面一座白鹤天妖塑像,牌位上写得是,朱雀行宫祭酒。点燃香火,以俗道寄托神思之法,向祭酒通报近日见闻。 往北走,路过了杨暮客曾放山火驱煞的荒山。杨暮客使唤季通拿着香火去磕头,玉香则一挥手留下了些许灵食。 功德自然不嫌多,一路行来杨暮客感受自身功德,琢磨出了一套见缝插针的本事。 只要是与神官供奉有关的,送上些许心意,只要对方挂记,积德行善自有他杨暮客一份。 北上的路中杨暮客还瞧见了停车歇息的裘家车队。但并未打扰裘樘休息,江湖路远,无缘再见。 车中杨暮客无趣地翻了翻小楼的书籍,都是些史料典故。因为不太感兴趣,也没去看。挑了一个话本读起来。 路途中竟然遇上一伙山匪。 季通将车停在路边。 “别打死。”杨暮客一旁说道。 “是,少爷。” 这些是军民混杂的流寇。跟京都之内的那场大乱脱不得干系。离京都一郡之地,那场乱子外溢的祸害终于显现出来。 “我等只为求财,尔等若是将财货交出,可留尔等一命。”那着甲领头之人提着砍刀说着。 季通却管不得许多,从车匣里抽出两个骨朵就冲了出去。 这些日子与梁壬训练护卫,许多军中荒废的本事重新捡起,又加上与杨暮客学了俗道七十二变些许,他早已不同往日。 骨朵舞得密不透风,来袭匪徒的棍棒根本伤不到季通的身子。季通喜欢投掷骨朵的毛病也改了过来,行伍之中,本就有兵不离手的规矩。只是当了许多年捕快,喜欢投物伤人罢了。 如今季通手上骨朵没有虚招实招之分,每次出击都势大力沉,但收招极快,骨朵永远护住胸前头脸。 几下打趴了数个匪徒,领头的上前提刀便砍。 当当当,季通骨朵格挡住来袭攻势,迈步侧身,半蹲提膝一顶,将那匪首顶翻在地。叮叮当当,又打跑了几个偷袭的劫匪。 季通用骨朵压住匪首的喉头,“都别动,否则我就打死他。” 杨暮客看到有几个畏畏缩缩的人准备逃跑,他一脚将支杆踢下去,巧缘甩开了车套冲了出去。 杨暮客大声说了句,“要是有跑的就咬死。” 巧缘突飞猛进,有几个匪徒已经爬上了山坡。巧缘高高一跃,踩死了两个,一口咬住了一个匪徒的胳膊,一甩脑袋,将胳膊扯了下来。 余下的匪徒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这伙子人好狠。 季通提着骨朵指着不敢动作的劫匪,“都不要动,我家少爷心善,下令让某家别打死你们……但你们若有人敢跑,敢动,某家可就不留手了。” 说完季通将那个匪首提起来丢到马车旁。 杨暮客低头盯着匪首,“可是提前知晓贫道马车要从此路经过?” 匪首摇了摇头。 “想活命么?” “想!”那匪首狠狠地点头。 “这方圆百里谁家最为富不仁?最横行无道?” “驿村的罗氏和柴氏。” “今夜我家侍卫监督你们去抢了那两家,把财富平分给周边村民。可敢应下?” 匪首咽了口唾沫,怎么敢呐。那罗氏与柴氏家中壮丁数百,便是官差进去拿人都拿不得。 “不去你这就要死,去了抢来的贼赃准你拿一成。” “去!” 杨暮客龇牙一笑,“这就对了。去招呼你那些兄弟伙,准备准备。” 季通一旁听得清楚。待那匪首离开召集匪徒的时候问杨暮客,“少爷,你不是修功德么?怎么也干起缺德之事了?” 杨暮客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京都那群当官的好事儿,非要把贫道一个化名的道士立了生祠。” 季通眨眨眼,这事儿他听说了。于是再问,“那亚尔道长被烧死了,怎么算得上是生祠。” “屁话,贫道虽然不是活人,可也不是死人。他们给亚尔道长烧香火,与给贫道烧香火有甚区别?” 玉香噗嗤一笑,探出头来,“还是有区别,阴司的道牒上要多写几笔,言说紫明道长化名亚尔道长为事。” 杨暮客翻了个白眼,“这香火贫道嫌弃,干点缺德事儿去抵消……” 季通嘿嘿一笑,“您这……让人去劫富济贫,算哪门子缺德事儿。怕后面还要算成功德。” 杨暮客却冷着一张脸回答,“错便是错!劫富济贫……是将恶行宣之正义。更是错上加错。贫道知错犯错,数罪并罚,总要抵消些香火。” 季通听后琢磨了下,“小的受教。”而后季通吭哧瘪肚地问,“那……少爷喊我去监督他们……是不是也有损德行。” “你有甚德行?杀人不眨眼,百世功德也抵不住你的杀孽。” “少爷你莫要乱说,小的逞凶乃是责任所在。” “看把你吓得。贫道乃是主谋,轮得到你去损功德?你不过是替贫道监督,你以为是人都能登上天地文书的功德账上吗?” 季通再琢磨了下杨暮客的话,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夜半时分,季通在那些匪徒后面押后。 杨暮客溜达到了山间的一处荒坟鬼域。这里还不是鬼市,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孤魂野鬼,没被阴差引入阴间,神志不清地浪荡着。 杨暮客掐迷魂忘情变的迷魂术,将这些野鬼都送到了匪徒的身边。 季通觉着身边一冷,便知有邪异玩意来了。原来如此,难怪少爷说他不用损功德。真正作妖的不是他驱赶的这些山匪,而是鬼怪。 罗家偏门的门子脚跟不着地抽下了门栓,提着灯笼将大门打开。远远地朝着藏在暗处的悍匪们招手。 有几个匪徒吓得裤子都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