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高山流水(1/1)

望向小儿子满面愁容, 杜周苦涩开口, “延年,你可知一条规矩?” 知爹爹所言,必有深意,杜延年强压心中烦躁, “爹爹请说。” “古往今来,有这么一条规矩,忠臣做大,皇帝对其动了杀心,却又不愿背负骂名。 这时便会出现一个奸臣,行天怒人怨之事,把忠臣斗倒, 忠臣死了,皇帝终于恍然大悟,又把奸臣杀掉, 忠臣死了,奸臣死了,天下人大快” 杜周开口就是掉脑袋的话,把杜延年吓得大气不敢喘。 “忠臣要有人做,奸臣也要有人做。” 杜周自嘲一笑,用手指点了点胸膛, “你爹就是那个奸臣。” 扑通! 杜延年跪下, 颤声道, “爹,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现在一切都变了!” 上位者变了,玩法也变了。 但,这群在刘彻手下如鱼得水的酷吏,完全不知道太子据是什么玩法! 杜周苦笑, “爹如何不知道变了?可你大哥、二哥能收手吗?为了让陛下放心,爹不惜自污杜家,这些事是实实在在做了。” 杜延年仰头看向杜周, 原来爹什么都知道!而且比自己看得更清! 杜周满眼歉意看向儿子, “生在杜家,倒是委屈你了。” “爹,孩儿不委屈!” 杜周摇摇头,没说什么。 小儿子的行事风格与杜家格格不入,杜周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爹,您是孤臣,是奸臣,陛下手中酷吏极多, 可哪怕是残酷如赵大人,上了岁数后,也知道施恩轻法,现在回头,还为时未晚!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 “那你说要怎么办?” 杜延年把酝酿许久的话说出口, “借着殿下地方改制,让大哥、二哥把官都辞了吧,家中不该有的财物,都要上缴,哪怕是家徒四壁,最起码我们还活着不是吗?” 望向三大箱财宝,杜周又看出神了 吱呀! 刘据推开房门,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心脏在咚咚狂跳,这种心情很难形容, 有歉意、有无奈、也有痛苦 种种事情,就像一层一层的污垢,将刘据的心慢慢蒙住。 “五弟” 待看清刘异后,刘据声音一抖, 陈弈长高了一些,跛着腿起身,行礼, “哥。” 陈弈声音就像金石摩擦。 太子据缓缓睁大眼睛, 五弟的声音,开始和二弟重合在一起,又变成其他皇子死灰的脸,终是成了这一人。 踉跄走上前,刘据将五弟搂进怀里,能明显感觉到刘异身子一僵,手足无措的立在那, “大哥对不起你们。” 刘据声音颤抖,心似千刀万剐,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你们。 陈弈对大哥有怨,在无数个痛得睡不着的黑夜, 他都在怨恨大哥的先生,也怨恨着大哥, 可就像窦富要告诉陈弈的事情一样, 在被大哥搂进怀里后,感受到大哥身体的颤抖,陈弈心里终于算放下了。 怨还有,但他发现,他真的没办法去发自内心的恨大哥。 如果刘异还有亲人,那就只剩下眼前的大哥了。 刘据用手轻抚着刘异脸上的疤痕,任何安慰的话,都堵在喉咙中, “哥,我去见娘了,是你把娘葬了,谢谢你。” 听到这话,刘据又是心中一痛,痛苦的皱了皱眉, 陈弈以为是自己声音太难听,让大哥听烦了,便闭上嘴。 “坐吧。” 意识到两人还站着,刘据回过神,让刘异坐下。 陈弈听话坐好。 两人本应有无数话要说,可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反倒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小弟,为何不说话?” 刘据看向刘异, 陈弈指了指嗓子, 刘据又是心中一痛。 太子据忽然感觉到无比疲惫,刘据的身份是恩赐也是诅咒,所有人的期许都放在刘据身上,可他又能期许谁呢? 静过, 陈弈向怀中摸去,掏出了一根笛子,是一根竹笛,粗制滥造到像是自己随手做的, 自那日与何狐一见后,陈弈也给自己弄了个笛子,但没人教他,他就自己瞎吹着玩, “呜!” 第一个音就能听出气息不稳, 但,陈弈用悦耳的笛声,代替了难听的嗓子。 想说的话,都在曲子里了, 陈弈按着笛孔的手指打架,每按一下,都显得很生硬,所以吹出来的曲子断断续续, 可刘据还是听出来了, 此曲是为父皇所作秋风辞而编的和乐。 陈弈忘情吹着笛子,哪怕吹得不好,他还是很认真的想去完成, 刘据开口随唱, “秋风起兮白云飞” 刘异吹得碎,刘据唱得也碎, 有些连字特意顿住,等着刘异吹到那调,才继续开口跟唱, 歌声似灌注了陈弈力量,陈弈竟把这首练习了无数遍都没练好的曲子,给稳下来了! “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一奏一和,他们所有想说的话,都在曲中。 刘据双眼通红,动情唱着, 再不顾刘异的笛声,自顾自往下唱,但,这次是刘异跟上了, 刘据的唱声在前面飘着,刘异努力用曲声跟上,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兄弟完全同频,谁也不用迁就着谁,只是各走各的路,都按着自己的节奏走,终于是汇集在了一起。 山水总有相逢日,要把每一次相逢,都当成最后一次, 刘据身上衣袖翻飞,又跳起了云门大卷,这本是群舞,此刻唯有刘据一人,显苍凉悲壮, 青山伴绿水,笛音缠绕, “少壮几兮奈老何” 曲落,歌落,舞落。 陈弈学着何狐,将笛子放在膝上, 吹笛要低着头,便看不见脸上疤痕, 吹笛也盖住了陈弈的嗓音, 吹笛需正坐,同时掩住了陈弈的瘸腿。 行礼。 刘据也朝着刘异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