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双字谥(1/1)

清风化烟,烟凝天紫。 刘据独撑伞行在雨中,向汲府而去, 道左右,一队在明,一队在暗,无声护在陛下身后。 雨点摔在纸伞上, 在无遮无掩的雨幕中,伞下已独成一片小天地, 刘据站定,抬起头,看着雨点顺着纸伞晕开、滑落, 耳听着雨声,细细品味着此时的心情。 哀而不伤。 失去了汲黯老先生让刘据难过,似这若有若无的花丝香味,萦在心头。 然,刘据不伤心,反而为汲黯高兴。 人生如行在雨中,谁都想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走下去,却尽不如人意,在这凡尘中打滚,不知何时就会被带上一身泥点, 故有“一蓑烟雨任平生”,故有“出淤泥而不染” 但汲先生不同,他一身行正,哪怕是在强权之下,也守住了这颗心。 他终于走完了这条路。 何其精彩! 思绪飘飞间,刘据走进了汲府, “微臣拜见陛下!” 两个中年男子齐转身,向刘据跪拜。 周定五服制度,便是以亲属关系,身着不同的丧服, 面容最悲痛的男子,着“縗”,是用最粗的麻布所制,他是汲黯的儿子,河东太守汲偃, 另一又着稍远一服的丧服,便是汲黯好友的儿子,学生郑韬。 清清冷冷,门可罗雀。 府内空无一物,只有汲黯五年前打的那口棺材,终于是用上了。 刘据扔下纸伞,雨幕寻到空隙,发疯似的打下来,似要惩罚刘据不守规则一般。 进棚,恭恭敬敬的为汲黯上香, 神鬼食物为“歆”,是用鼻子嗅的,点起香火,可以绵绵缕缕的升到空中, 看着香炉内燃尽的香火, 郑韬适时开口, “陛下刚走。” 刘据恍然,原来父皇偷摸来过了,也给汲先生上了三炷香。 汲偃满眼感动的看向陛下,又偷着抹了把眼泪, 汲黯门生遍布天下,亡故后却连香炉都没烧满。 他儿子汲偃尊孝道,要守丧三年,自要请归河东太守的官职。 所以,这时刘据能亲自来为汲黯上香,对于汲偃来说,没有比这更重的恩情了! 汲偃朝着刘据重重磕了三个头, 为君,为父。 刘据望向汲偃, “昔年翟公为官,任廷尉,宾客满门,把那门槛都踏破了。 因过被贬后,门庭全空,再无一人上门。 后又复职,又门庭充盈。 翟公言:一贫一富,乃见交情。” 汲偃抬起头,怔怔望向陛下, 刘据看着汲黯的牌位, 继续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怨这些人白眼无情,应知趋利避害为人本性,汲先生帮扶这些人是为国抡才,也没想过让他们如何如何回报。 看开点,汲先生的心胸,要比他们大得多。 世事变化万千,唯需胸怀旷远, 先生在天之灵,若看到你如此模样,定要训你了。” 在旁的郑韬,似听到耳边先生的训诫声响起,又想到见不到先生了,再控制不住眼泪,伏在地上痛哭, 在这守孝的郑韬,本对先生的死没有实感,就是这一瞬,让他真真切切意识到,先生走了。 再也回不来了。 听着陛下的话,汲偃眼中闪过明悟,伴着哭声,朝着刘据深深磕了一个头。 “小黑。” 刘据淡淡唤了一声。 霍老四从院内隐处走出来, “陛下。” “去把太史令唤来。” “是。” 少顷, 太史令司马迁走进,像霍光、桑弘羊等外人,要再等着时日,才能上门为汲黯进香, “陛下。” “看这周围。” 刘据淡淡开口道。 司马迁扫过汲府内,眼中闪过敬服, “明白了吗?” “陛下,明白了。” 闻言,太史令司马迁点头,他只会写字,陛下突然把他唤来,就是要他如实写字,把汲黯的两袖清风,全都写在其传中。 见陛下不语,只是望着汲黯牌位,司马迁心有所感, “陛下,当为汲公赐谥了。” 谥号,不光是为君定,也可为臣定,是对其一生功业的总结, 此字定下,汲黯的一生才算真正走完。 郑韬止住哭声,汲偃瞳孔一震,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经天纬地曰文,道德博闻也曰文。 汲先生当得一个文。” 皇帝一言落下,汲偃、郑韬浑身颤抖,叩头不止。 文官至高为“文”,武将至高为“武”, 哪怕心中早有预感,此刻由刘据落下后,司马迁仍是心头大振! 汲黯的“文”字一定,司马迁本来欲给汲黯几人合传的想法,顷刻打破! “一个文,可言汲先生道德博闻,但汲先生一身正气,才是最重的,却未包括。” 汲偃、郑韬止住磕头,茫然的看向陛下。 扑通一声, 司马迁腿软跪下! 在心中狂呼! 陛下竟要行双字谥!!! 高皇帝立国至今,仅有四人行了双字谥! 萧何谥文忠。 张良谥文成。 摇毋余谥齐信。 吕泽谥令武。 纵观整个西汉,赐臣子谥五百余人,仅有九人得双字谥,当然还有后来的霍去病、霍光,其含金量可想而知, 现在,除了“文”以外,刘据还要给汲黯第二个字! 无上荣耀!!! 雨势骤急,噼啪打在棚上,好似不让刘据说出那个字一般! 司马迁快速膝行向前,抽出简牍,笔刀刻下,刻出了一个“文”字,又悬起,等着第二个字, 瞧着刘据还要说,雷暴打下,吵得天地喧闹! 刘据微笑, “先生一身正气,当然要用正字。” 司马迁下意识又刻出“正”字, 待正字最后一横走完后,天地骤静! 汲偃、郑韬不约而同,仰头齐望向天空, 雨幕如何能挡住天空呢? 太史令怔怔看向手捧简牍, “文”“正”, 汉武朝文官,还有哪个配与文正合传? 当单立一传! 西汉行双字谥第五人, 汲黯谥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