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何事一青袍(1/1)

一片肃然之中,袁紫衣踮着脚尖四处观望,显然是因为东道主对自己态度的冷淡而气闷。 她在四周找了一圈还是决定从熟人下手,找到身穿青色道袍的江闻压低声音问道。 “江掌门,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呀。” 作为万绿丛中一点红,江闻默默往回退出半步,与袁紫衣拉开一个安全距离,避免周边武林人士投来异样的眼光,但见袁紫衣又不依不饶地凑上来,这才略带无奈地小声说道。 “袁姑娘,你们两位应该准备了挺久的醒狮,平日里没少下功夫吧?” 袁紫衣与不远处的的娇憨少女相视一笑,略显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狮头。 江闻接着说道:“这件事你们没跟别人提起,向来也就没问过别人里面的规矩吧?” 袁紫衣有些疑惑地问道:“那自然了,我可是连严姐姐都没告诉。怎么了?” “怪不得。你可能不清楚武馆斗狮的规矩是刀枪剑戟一概不能用,因为这和‘狮形’明显违背,天底下哪有狮子拿刀和鞭子打人的?雪山狮子狗吗?” 江闻继续解释道,“民间武馆就算真要下黑手,顶多把原本由竹篾编制的狮角换成铁丝扎制,在狮子对打时以狮角为攻击对方的武器,趁机击破对方狮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另外几队醒狮不拿正眼看我们。” 袁紫衣恍然大悟地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银丝软鞭,神色却顿时不善了起来,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小九九。 江闻连忙继续解释道:“你们的舞狮手法不按规矩来,倒是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对方高台情急之中还脚踩狮头犯了忌讳,故而你用鞭子卷人的事情他们也不好追究,否则早就让人赶出去了。” 袁紫衣不满地沉下脸道:“那他们也是实打实输给了我,输赢在前哪来这么多臭规矩。” “你真以为对方很弱?” 江闻却略带好笑地说道:“彩狮刚才展露以腿为刀的心意功夫,真动起手的话,生死犹在两可之间,绝没有你刚才感觉的那么轻松。不过你能带着府上大小姐打擂台,说起来倒也不算是埋汰了骆家。” 低声聊了半天,江闻才发现身边出现了一位少女,正眨巴着大眼睛打量着自己,这才连忙问到。 “这位姑娘,恕江某初逢乍到,还未请教怎么称呼?” 娇憨少女当面,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动作,对江闻一行拱手施礼,而明眸之中却是说不尽的灵动飘逸,眉目灵犀宛如林间隐现的惊鹿。 “我叫骆霜儿,台上的人是我爹爹。江掌门,我时常听紫衣姐姐说起你。” 骆霜儿雪白的脸庞眉弯嘴小,兼具身形玲珑,站在人群里不太显眼,然而眼眸之中的清澈透明,犹如闪烁着万点星河之光,让人一见就生出好感。 只不过她的思绪话语有些翘捷跳跃,再配上明媚灿烂的笑靥,就显得有些憨态。 “哦?居然不叫骆冰么……好像还不太聪明的亚子……” 江闻自言自语道,显然纠结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让袁紫衣都有摸不着头脑,随手拿肘撞了撞他,提醒江闻别又作怪。 “说什么呢?!” “哦哦没事,我只是觉得不像……” 一撞之下江闻从疑惑中走出,略一深思忽然发现她并不是说话不清,而是因为一句话中想要表达三种意思,才让听众觉得说话没头没尾。 丘岗村,应老道就说他是求到了骆元通才找来了三派人士的驰援,这说明三派老早就住进了骆府,一同密谋策划过一切了。 “周总镖头,你知不知道铁胆庄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骆家曾和南少林有什么龃龉吗?” 学鹌鹑的周隆缓缓抬起头,表情里带着一丝的后怕,见四周没人关注才小声说道。 “江掌门你有所不知,江湖盛传清廷火烧南少林之后,骆家曾经派人前去检索挖掘,还从诏安长林院中带走了一样东西。” 周隆说得有板有眼,“这些本是捕风捉影,然而至善方丈来到广州城后,却属实到过骆府讨要东西而不得,这就让传言继续甚嚣尘上……” 江闻心中略带疑惑,决定把问题聚焦到最重要的地方。 “哦?骆家拿走了什么东西?” “害,有说是藏宝地图,也有说是武功秘籍的。” 圆脸团团的周隆摸了摸脸颊上的胡茬,游移不定地说道,“但俺听自家师兄提到过两句,好像是连夜运走了一块雕着墨龙探爪、升幽藏海之形的古碑……” 墨龙藏海图! 秘传龙形拳! 江闻心中如惊雷乍现般想起了这两个词,全然没料到骆家会和那门可怕的武功沾上关系,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骆家恐怕又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会引发出多少的祸端。 随着两名演员的就位,金盆洗手大会也终于能按流程继续下去了,针对着骆元通的问题纷纷提出来,少数人终于说起了些江湖中传闻、武林间的旧事,想借此机会让东道主解释一二。 不过这些人中,更多的还是借此机会表达敬仰与感激,都是某年某月仗义疏财、横刀相救,又或者是说和解斗、主持公道,算是给足了东道主的面子。 在这个过程中,骆元通开口言辞轻重不一,唯独不变的是必定先说一遍对方的名号事迹,再回想一番当初相识的故事,显然乐此不疲,像极了某些濒临退休的老领导。 江闻正在神色阴晴不定,袁紫衣却仍在一旁仍旧生着闷气,略带揣摩地说道:“夸夸其谈,也不知骆家刚才的冷遇,是不是看不起我没有名号?” 江闻有些无奈地说道:“骆老英雄也是江湖前辈了,怎么会是这样的势利眼?话说袁姑娘你还是少开口,省得酸味飘出来。” 袁紫衣瞪了他一眼。 不过江闻也想起来了,骆元通刚才好像也没理会自己,难不成真的是看不起无名小卒?没有名号就当没看见,天底下真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吗? 高香终于堪堪燃尽,化为了一地的灰末。在这个过程中,江闻很默契地也和周隆一起装起鹌鹑,反正他和骆元通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没必要整什么花活吸引火力,只要老老实实等到结束就好了。 “今日诸位畅所欲言,我也言无不尽,尘年往事历历在目,恨不能再少年一会,再在这江湖上叱咤风云一回。但千日之游终有一别,今日骆某金盆洗手的主意已定……” 骆元通向老友一一作别,脸上也是数不尽的唏嘘感慨,却已经坚决地命弟子端上了金盆。 “今日金盆洗手之后,我将传刀于独女,此后江湖种种便与骆某无关,各位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骆元通眼见流程已经来到了尾声,便口发谢辞,伴随着声浪阵阵传遍全场,宣告金盆洗手大会即将结束。 只见一口紫檀木匣被郑重带到了台上,骆霜儿此时也顺着道路来到台前,仔细地替父亲撩起袖口。 周隆此时略显得意地抬起头,对着江闻小声说道,“江掌门快看,那就是俺押镖送来的宝刀,待会儿你就能看见神兵的风采了!” 江闻仰首看见骆元通,已经阔步来到盛满清水的金盆面前,有些迫不及待地即将把手掌浸入其中,期待将今日的盛会推到下一个流程,让自家学成归来的女儿能接过风头,从今日起也扬名天下。 但就在此时,远处却忽然传来了刀剑交鸣的声响,隐隐约约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甚至压制住了崩坠不休的雨声,从天边至眼前连绵不绝。 “老英雄且慢!” 高喊且慢的并不止一声,而是或高或低、或粗或细地出自不同人口中,最终融汇成了一体。 就在这泼天的雨幕之中,数名轻功了得的高手分别扯着浸过油脂的大红绸布四角,顶住了漫天的雨雾,铺就了一条横跨在天上的红虹,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避雨坦途,独有一人居中迈步而来。 这些高手身轻如燕、姿态闲适,甫一露面就能看出江湖稳居一流的身手,功夫并不在场中任何一名掌门、帮主之下,然而像这样的身影接连窜出七八条,这等实力已经足够让所有人侧目震惊,担忧起对方是敌是友。 高手铺道转瞬即至,骆府之内忽然静到针落可闻。在众星拱月之中,一名身穿白色长衫,脸如冠玉、目似崩星贵族公子正当先走来,步履轻盈气息沉稳,显然也有武功深蕴。 只见他轻袍缓带,折扇在手,身上不沾一滴雨水,也不带烟火气地站到了骆府之中,昂首朗声说道。 “骆老英雄恕罪,晚辈今日道贺来迟。只因尚有求亲一事未能开口,还望老英雄首肯!” ……求亲?! 后面装扮各不一的高手已经紧随而至,以雁翅阵排开,恭恭敬敬地侍立其后,果然都手捧着珍珠翡翠、金银古玩各色贺礼,胸口戴着大红花。 见对方用七八个一流高手做出这么大排场,这让在场的武林人士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样的评价——无耻。 铁胆庄周仲英气得吹胡子瞪眼,江闻更是果断地面色一黑,差点就破了自己封剑悟道的规矩,顺手十二成功力易筋经就打了出去。 不要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不打你! 眼看风头瞬间被面前的白袍公子抢走,骆元通则是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对方。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武林人士只觉得他说出的话里,不知不觉有了几丝老泰山的做派。 “你是何人?江湖可有名号?” 白袍公子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谦逊有礼的姿态,向着骆元通深深一礼。 “晚辈红花会新任龙头总舵主,海宁陈家洛,见过金刀骆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