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晋惠公（四）（1/1）

晋惠公六年，即公元前六四五年，冬季，秦国国君秦穆公率军攻打晋国。 当初惠公回晋国的时候，秦穆公夫人秦穆姬将贾君（晋献公夫人）托付给夷吾，并嘱托他将献公公子都接回晋国。 可夷吾回到晋国之后，与贾君通奸，也不接回诸公子，秦穆姬因此怨恨惠公。 夷吾为了回到晋国，曾许诺中大夫重礼，可成为国君之后，却都没有兑现。承诺割让河西之地五城与秦国，亦未成行。 惠公二年，晋国饥荒，晋向秦求援，秦国卖粮与晋国；惠公五年，秦国饥荒，秦向晋求援，晋国却言辞拒绝。 通奸贾君，此为不孝；失信穆姬，此为不信。许诺在前，失信在后，此为寡恩无情；求时甚急，与人则缓，此为贪吝不智。 人报之以恩德，我待之犹仇敌，此为不义；灾生于秦晋两国，弃秦人如弃晋人，此为不仁。 秦不攻晋国则已，攻，则夷吾为天下弃，为诸侯弃，为国人弃。 秦国卜者徒父为秦穆公攻晋卜筮，吉，表示，渡过黄河，晋侯的车子一定毁坏。 秦穆公仔细询问，徒父答，这是大吉。晋国军队三次战败，晋侯必然会被俘获。这一卦得到蛊（上巽下艮），繇（zhou)辞说‘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雄狐，指的就是晋侯。蛊的下卦是巽，象征风；它的上挂是艮，象征山。如今已经到了秋天，我们的风从他们的山上吹过，吹落了他们的果实，取得了他们的木材。因此说我们可以获胜。果实落地，木材又失去，不是失败又会发生什么呢？ 秦国攻打晋国，晋国果然三次战败，退到了韩地。 惠公对庆郑说，敌人已经深入我国，该怎么办？ 庆郑则表示，国君尽可以让他们深入，又能怎么样？ 惠公怒而喝，不孙（傲慢、不恭敬）。 惠公命人占卜车右的人选，结果庆郑的卦象吉利，可是惠公并不任用他。 让步扬驾车，让家仆徒（晋大夫）担任车右，拉车的小驷马，是郑国进献的。 庆郑便表示，古时候作战，所乘的马都是本国出产，因为它们出生在本国的土地上，明白主人的心意，甘心受主人的教导，熟悉本国的道路，任凭怎样使用它们，都不会不如意。如今国君乘坐国外的马驾车作战，等到它害怕的时候就无法平静，违背主人的意愿，性情暴躁难安，呼吸急促，血脉膨胀，外强中干，进退不得，就连转身都做不到，国君一定会后悔的。 惠公依然没有听从他的话。 九月，惠公迎战秦国军队，派韩简去观察秦国军队的情况。 韩简回来禀告，表示，秦国的兵力少于我们，但是士卒的斗志却是我们的数倍。 惠公便问，为什么？ 韩简回答，当初国君出逃的时候依靠秦国的帮助，回国也得到秦国的厚爱，晋国遇到饥荒吃得又是秦国的粮食。这三次恩德我们都不曾报答，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来的。今天我们又准备与他们交战，因此我军懈怠，秦军奋勇，两军的士气相差远不止一倍。 惠公听了表示，一个人尚且不能轻易侮辱，更何况是一国呢？ 于是惠公派韩简与秦军约战，说，我没有才能，能让军队集合起来，却不能把他们解散。秦君如果不退兵，我们就不能逃避您进军的命令。 秦惠公派公孙支回话，表示，晋君没有回国时，我替他感到担忧；回到晋国还没有成为国君，我也替您担忧。现在您已经成为国君，怎么敢不接受您作战的命令呢？ 韩简退下去表示，我能够被俘虏而不死就已经是幸运了。 壬戌，晋、秦在韩原交战，晋惠公的小驷马陷于泥泞之中，无法出来。 惠公向庆郑呼救，可庆郑却说，不听劝谏，违背占卜的结果，本来就是自寻失败，又为什么要逃呢？ 说完便离开了。 梁由靡为韩简驾车，虢射为车右，迎面就遇上了秦穆公的战车，原本韩简准备活捉秦穆公。 可因为庆郑没有救惠公，就让韩简去救，如此错过了抓捕秦穆公的机会，让秦穆公逃走了。 而惠公却被秦军俘获。 秦军带着惠公返回秦国，晋国的大夫们披头散发，带着帐篷一路跟随。 秦穆公于是对他们说，你们为什么这么难过？我跟着晋侯西行，不过是为了践行当初狐突所说的妖梦，又怎么敢过分呢？ 晋国大夫三拜叩首，表示，上有皇天，下有后土，都听到了秦君的话了，我们也都听到了。 秦穆姬听闻穆公将夷吾带回秦国，便以自焚为要挟，如果夷吾进入秦国国都，她便带着自己的儿女自焚。 秦穆公无奈，只能把惠公安排在灵台（秦邑，今甘肃平凉境内）。 秦国大夫建议将惠公带回国都，秦穆公没有同意。 公孙支向穆公进言，可以让夷吾回国，但是让晋国太子做人质。 于是，秦穆公同意与晋国讲和。 惠公派郤乞回国，通知瑕吕饴甥，告知秦国已经同意讲和，让他前来谈判。 瑕吕饴甥教郤乞如何在群臣前讲话，说，把国人聚集起来并以国君的名义赏赐他们，同时以国君的名义告诉他们‘我虽然要回来，但是给晋国带来了耻辱，你们还是考虑让太子圉继位吧。’ 晋国人听了郤乞的话，都感动得大哭。晋国从此改变田制，把田地封赏给众人。 吕甥对众人表示，国君不为自己出亡在外而忧虑，反而替我们考虑，这是莫大的恩惠，我们该如何回报国君呢？ 众人问，您说该怎么办？ 吕甥答，征收赋税，完善具备，辅佐太子。诸侯听闻了就会知道，我们晋国虽然失去了国君，却又立了新君，群臣和睦，甲兵比从前强盛。同我们友好的国家就会激励我们，同我们仇怨的国家就会畏惧我们。这样才是对我们有益的。 众人听了都很高兴，晋国从此改革兵制，扩充军备。 当初，晋献公将穆姬嫁往秦国，进行占筮，结果得到的卦象从归妹（六十四卦之一，兑下震上）变为睽（六十四卦之一，兑下离上）。 晋国的史苏预测，表示，不吉利。卦辞说‘士刲（kui）羊，亦无衁（huāng)也。女承筐，亦无贻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之睽，犹无相也。’震卦变成了离卦，也就是离卦变成了震卦。离卦变成震卦就是雷，震卦变为离卦就是火，嬴姓打败了姬姓。车子脱落伏兔（固定车轴的东西），大火烧掉了旗帜，出师不利，在宗丘之地战败。归妹嫁女，睽离单孤，敌人的木弓将要舒张。侄子将要跟随姑姑做人质，六年之后才能逃回自己的国家，却又舍弃自己的妻子，到了第二年，就会死在高梁的废墟。 等到惠公被俘获在秦国，想起此事，便感叹，如果先君听从了史苏的占卜，我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韩简跟随在惠公的身边，表示，龟甲，是用它的形象变化来预测吉凶的；占筮，使用筮草的树木来推演福祸的。先有事物，，才会有形象变化，有了形象之后才会慢慢增长，增长之后就会有一定的数目。先君德行败坏的事情，哪里可以是数得完吗？就算是听从史苏的预言又有什么用呢？《诗》说‘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职竞由人。’ 十月，晋国吕甥与秦穆公会见，在王城签订盟约。 秦穆公问吕甥，晋国内部和睦吗？ 吕甥答，不和睦。那些小人对失去国君感到耻辱，对丧失亲人感到悲伤，不怕多征赋税，完善军备，并且准备立太子圉为国君，说‘一定要报仇，哪怕去事奉戎狄。’那些君子爱戴他们的国君，并且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罪过，他们也不怕多征赋税，扩充兵甲，为的是等候秦君的命令，说‘一定要报答秦国的恩德，哪怕是死了也不会背叛。’就是因为这样不和睦。 秦穆公又说，晋国人如何看待晋侯？ 吕甥则表示，小人感到担忧，认为国君无法回国；君子感到放心，认为国君一定能够回来。小人说‘我们对秦国如此无情无义，三次恩德却不回报，秦国怎么会让国君回来。’君子说‘我们已经知道自己的罪行，秦国一定会让国君回来的。当初国君对秦国有二心，秦国才把他捕获，如今国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过错，服从秦国的安排，那样秦国就会释放他。如果这样的话，就没有比这更大的恩德，没有比这更威严的刑罚了。认错服罪的会感念其恩德，存有二心会畏惧其刑罚。经过这一次战役，秦国可以成为霸主。如果帮助他回国成为国君，却不能使他安于君位，甚至废除他不能让他成为国君。这就会把恩德变为怨恨，秦国不会这样做的。 秦穆公表示，我就是这样想的。 于是，将惠公改为安排在馆舍之中，以七牢之礼享之。 晋国大夫蛾析对庆郑说，你为什么不逃走呢？ 庆郑表示，使国君陷于战败，战败了我却没有身死，如果还要逃走，让国君失去用刑的威严，我又算什么臣子呢？身为臣子却不行使臣子之道，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十一月，惠公回到晋国，丁丑日，杀死庆郑后进入国都。 这一年，晋国又出现饥荒，秦国再次援助晋国，表示，我虽然怨恨晋侯，但可怜晋国的民众。况且我听闻唐叔受封的时候，箕子说‘他的后代一定会昌盛起来’晋国将来还是很有希望吧？我们还是对晋国留有一些恩德吧。以等待将来有能力的人出现。 同时，秦国开始在晋国河东征收赋税，设置官吏有司管理。 这一年，齐国的管仲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