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分别(1/1)

赵天尧白天在地里忙,晚上也不闲着,让院灯照着,坐在院子里打葵花或者搓玉米,卖货回来的胡明乐也帮着他干,邦邦的敲打声,唰拉拉的籽粒掉落声,伴随着两人的说话声和爽朗的笑声,让这个宁静的农家小院平添了几分喧哗。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这两个同是带着江湖气息的男人俨然成了忘年交,胡明乐敬佩赵天尧是个英雄,赵天尧敬重胡明乐有情有义,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一个讲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一个讲江湖路上的酸甜苦辣。 每当这时,赵小禹就说:“我爷爷又开始吹牛了!” 孙桂香则说:“不是吹牛,那都是真事,你爷爷本来就是个英雄!” 戒酒多时的赵天尧重新端起了酒杯,每天晚上吃饭时总要和胡明乐喝上几杯,倒不像从前那样每饮必醉,每人每顿二三两即可,晕晕乎乎正好“吹牛”,吹一顿牛,打一阵葵花,搓一阵玉米,往暖暖的炕上一躺,很快就梦游周公了。 胡明乐和赵小禹的关系也很好,他很喜欢这个热心又热血的孩子,老婆被拐卖了的他,最能体会赵小禹解救叶春梅,和替武家二媳妇寄信的那种不平凡,他更感谢赵小禹不遗余力地帮他寻亲。 他有一次向赵天尧开玩笑说:“如果不是辈分关系,我很愿意跟你和小禹结拜。” 没想到赵天尧说:“那就结嘛,你跟我结拜成兄弟,再跟小禹结拜成兄弟,咱们各论各的,跟辈分没关系。” 又是一年农忙假,胡明乐父女已经在孙桂香家住了十七天了,孙桂香见他们还没有走的意思,就只能主动提出来了。 “胡兄弟,”在吃晚饭时,孙桂香说,“芳芳的病彻底好了,身体也强壮了不少,我们要开始收秋了,怕是没空再照顾她了,你们明天就走吧,你终究是路上的人,我也不好意思没完没了地挣你的钱。” 胡明乐当货郎的目的是为了寻亲,奔波了近三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感觉到老婆梁兰就在附近,当然不愿意走。 当然他也可以去别人家寄住,每天十块钱的费用足以让许多人为他们父女提供一席之地。 事实上,他以前寄住在别人家时,多数是白住,第二天临走时留下一两件物品算是酬谢。 事实上,他做货郎的收入很不稳定,不是每天都能挣到十块钱的,他更大的收入来源是每次去城里上货时,顺便在街上摆几天地摊。 但他还是不愿意离开,这里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亲人的关怀,那热气腾腾的饺子,那美味的糖烙饼,那一杯杯烈烈的酒,那一句句暖暖的话。 最让他感动的是,原本瘦骨嶙峋病怏怏的女儿现在吃得白白胖胖,满面红光,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女儿的那种开心,可能在这之前,她从未有过开心。 这些是无价的,不是在别人家能得到的。 他愿意花高价继续住在这个家,把钱花在别处他心疼,花在这个家他一点也不心疼。 “大姐,”胡明乐说,“我说过了,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你们下地里干活,把芳芳丢在地里就行,她很乖的,从来不乱跑。” 孙桂香的态度却很坚决:“胡兄弟,你们真的不能再住下去了,我实在顾不上,你要不再问问别人家,队里的闲人可多呢,秦家、武家,都是大户人家,他们抽个人出来很容易。” 她有她的考虑,秋收是农村人最忙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庄稼都在同一时间成熟,那不是一般的忙,是昏天黑地,晕头转向的那种忙。 她家老的老,小的小,没个得力的劳力,这种时候,她连自家的孩子都照顾不过来,哪还有精力管别人家的孩子呢? 这时期的地里对于一个六岁孩子来说充满了危险,镰刀,?头,尖锐的葵花茬和玉米茬,倘若给人家孩子头上扎个血窟窿,那就可能把这辈子都搭进去了。 当然,这种意外一般不会发生,农村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可是万一呢,麻绳专挑细处断,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胡明乐虽然再三强调,出了任何事都不用她负责,那是因为现在还没出事,一旦出了事,他就不这么想了。 胡明乐黯然地点点头:“好吧。” 这天晚上,胡明乐和赵天尧喝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酒,却谁也不说话,这意外的友谊和突然的别离让他们的心情分外沉重,但他们都知道,这就是人生,不期而遇是偶然的缘分,各奔东西才是必然的命运。 第二天吃过早饭,孙桂香包了十几个糖饼和十几颗煮鸡蛋放进胡明乐的竹筐里,特意给胡芳芳扎了两根漂亮的小辫子,胡明乐给三个孩子留下几件玩具。 这时胡芳芳才意识到要分别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住孙桂香的腿不放,胡明乐哄她说,晚上就回来,她半信半疑,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父亲离去。 全家人站在院门口,望着这对父女向村口走去,那担子颤啊颤,颤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荡起一片尘土,尘土淹没了这对父女的背影。 尘埃落定,一阵呜呜声响起,那个小女孩又跑了回来,朝阳照在她那张泪光闪闪的脸上。 胡芳芳跑回到大门口,双手抱住孙桂香的两条腿,抬起头哭着说:“你们骗我,我肯定再也不回来了……” 孙桂香一时心潮澎湃,这个和她朝夕相处了近二十天的懂事的孩子要离开,她不难过是假的,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怜爱地抚摸着胡芳芳的头,含泪带笑地说:“会回来的,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那我也不走!”胡芳芳并不上当,拼命地摇着头,“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又对赵小禹说:“小禹哥哥,我不走,你让我爸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