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生意(1/1)

那些年的警察,尤其是农村地区的警察,职业素养普遍低,对于法律的知晓程度也不高,处理案件,尤其是处理普通的民间纠纷时,往往是一靠人情,二靠人性,三靠想当然。 对于带有一点刑事性质的轻微案件,往往则采用“一吓二抓三打”的三步走原则,不听话就吓,吓不服就抓,抓了还不老实就打。 那时那地的农村人对警察既敬且畏,当然畏的成分要多一些,更怕坐牢,仅次于害怕死亡,在他们的认知里,一旦坐过牢,哪怕只是被拘留了几天,这个人的名声就彻底坏了,耻辱终生洗涮不掉,这个人也就彻底废了,和正常人之间就画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所以一般来说,警察拿出手铐一吓,对方就服了,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屡试不爽。 这两名警察当然知道未成年的赵小禹不可能被判坐牢,连少管所都进不了,但吓吓他还是可以的。 赵小禹看见明晃晃的手铐,果然慌了,求助地望向爷爷。 赵天尧闪身挡在赵小禹面前,把两只手伸出去,喊道:“来呀,给老子铐上!妈的,斗不过老虎欺负猫,什么狗屁警察!老子扛枪的时候,还没有你们呢!” 咔咔两声,他的手上就多了一副手铐。 那个警察大义凛然地说:“你以为我不敢铐你?你这是妨碍公务,侮辱执法人员!” 这也是警察们在执法中得出的一条有效经验,每个家庭有厉害的,也有怂的,只要把那个最厉害的控制住,剩下那些怂的就服软了。 果然,孙桂香服软了。 “给,给,我们给,你把我大放了。” 她从立柜里拿出一个布包,解开来,从一叠钱中数出五百块,交到警察手里。 秦富忠得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两名警察把赵小禹教训了一顿,也走了。 摩托车的突突声响起又消失,一家人面面相觑,如梦初醒。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明明是自己家吃了亏,为什么还要赔偿别人家钱。 赵天尧喟然长叹一声:“你就不应该给他们钱,让他们把我抓走,我就不信了,这天下就没有王法了!” 无论他信不信,钱是赔给人家了,要不回来了。 这事在队里没造成什么影响,但对孙桂香家的影响颇大,最直接的影响是,买电视机的计划泡汤了,农产品还没全部卖出去,卖出去的还没结回账来,赔了这五百元钱,家里就没剩下多少钱了。 队里的人家,基本都有了电视机,像秦富忠家,更是买了一台彩电,别说演什么精彩的电视剧了,光看看那五颜六色的图像就很让人享受了。 赵小禹和金海老早就嚷嚷的要买电视机了,孙桂香在挣了胡明乐近二百元钱后,咬牙切齿地终于做了个决定,今年年底就买。 可是现在…… 买不成电视机,赵天尧和孙桂香没什么,毕竟是大人;胡芳芳和赵小蛇也没什么,毕竟太小了;赵小禹闯了祸,自觉理亏,也就不抱那个希望了,但金海很不高兴,他开始恼恨孙桂香说话不算数,得知钱不够时,又恼恨赵小禹惹是生非。 寒假无事,赵小禹每天上午都要去一趟学校,蹲守在供销社门前,看见邮递员大叔过来,就跑过去问问有没有他的信。 一个阳光和煦的上午,孙桂香挖了十来碗面,包在蒸笼布里,放进水盆里洗。 赵天尧看见,问了一声:“要吃酿皮吗?” 孙桂香发狠地说:“不是吃,我要卖!” 酿皮是西北地区的一种风味美食,农村人很爱吃,但因做法复杂,一般人不会做;又费工时,一般人也懒得做,想吃时,就去公社的酿皮馆里吃。 “能卖出去吗?”赵天尧表示怀疑。 “试试,公社卖一块五一碗,我卖一块一碗,还送货上门。” “一年就这么几天歇空,别折腾了。” “我看能不能挣台电视机。” “呵……” 忙乱到半下午,孙桂香做出三十多张酿皮,一张正好切一碗,都事先切好了放在一只桶里。 又调了一塑料壶汤计,切了一钵子酸蔓菁丝,炝了辣椒、葱花等拌料,连同一架杆秤,放在一个箩斗里。 酿皮馆里卖酿皮不称斤,按碗算,孙桂香家没有那么多的碗,所以只能事先称出一张酿皮的重量,有人要买的话,就自己拿着碗或钵子过来,孙桂香现场称重,现场倒汤拌料。 她给赵天尧交代了几句,让他照看好胡芳芳和赵小蛇,就找来扁担,一头挂着桶,一头挂着箩斗,挑在肩上出发了。 起初生意并不顺利。 她挑着担子挨家逐户地走进人家的院子,吆喝一声:“要酿皮不?” 人家出来,看到是她,就对她的酿皮产生了怀疑。 可能也不是怀疑,只是心里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一个队的人相互吃点喝点还得花钱? 于是,各种内涵丰富的笑容和调侃就扑面而来。 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家的人是个顶个的精明,男人挣外面的钱,女人挣队里的钱,这是要把全世界的钱都挣完吗?” 本来是兄妹关系,被说成是男女关系,孙桂香极度不自在,但不便发作,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他们非但不买,还叽叽歪歪地问这问那,反而浪费了孙桂香的时间。 这么走了几户人家,天快黑了,她却连一碗酿皮也没卖出去。 正当孙桂香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终于有个五口之家一次性买了五碗,这突如其来的收获让孙桂香信心倍增,挑起担子又出发了。 那晚孙桂香很晚才回家,总共卖了十四碗酿皮,家人吃了三四碗,还剩下十几碗,孙桂香决定明天到别的队碰碰运气,都是雪白的面粉做的,不能糟蹋了。 新建队就这样了,就那么点人,想买的已经买过了,不想买的明天也不会买,况且孙桂香实在疲于应付那一张张貌似亲切友好的笑容,和那一句句貌似关心和赞扬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