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唐周篇(1/1)

录鸣走后,应渊拿着公文目光放空,面前的文字一点都没有看进去。 说是要断,但是他的身边,处处都是阿糖的痕迹,过往种种,如影随形,如何能断? 他轻轻戳了戳桌案上的星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坠入无尽的深渊,唯有工作才能麻痹自己。 桌子上的光阴由明到暗,又由暗到明。 衍虚天宫恢复了冷清,除了录鸣偶尔来看,应渊从不外出,也不见外人。 应渊表面平静,可是录鸣知道他从未放下过,不然他不会自虐般的不接受治疗,整日沉浸在工作之中。 痛有很多种,身体上的伤痛可愈,心里的伤痛却难平。 录鸣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能时常来看一看他,免得他猝死在案桌上,都没人知晓。 这是他好友拿命爱的人,他怎么能对他置之不理? 这一日,录鸣再次拜访,看见应渊之后,他急切地说,“帝君!萤灯尚未渡川!” “冥差来报,萤灯九百年不渡,就快要灰飞烟灭了!” “你说什么?!”应渊猛的抓住录鸣的胳膊 ,“阿糖尚未渡川?” “不可能,我亲手喂她喝的忘川水,陆景明明说了。她第二日便渡川了” 应渊呼吸突然一滞,陆景当时遮遮掩掩,他情绪低落尚未在意,现在看来,是帝尊故意透露的消息。 不过是想让他断念罢了。 应渊回过神来,踉跄着站起身,直奔夜忘川而去。 自从魔界被打入夜忘川,这里的入口便被重兵把守,看见应渊过来,守卫虽然惊惧,可还是尽责拦路。 “我擅闯忘川,自会去向帝尊领罚,你们阻拦不了我,我也不想伤你们。” 应渊没有心情和他们周旋,挥开天兵,直接闯了进去。 天兵阻挡不及,只能看着他进入夜忘川之域,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派人告诉了帝尊。 冥河边,乙藏看见应渊后眼睛一亮,“仙上,你是来救萤灯的吗?” “她为何还未渡川?”应渊看向忘川河,虚空之中,有一盏萤灯浮在半空,精致的灯身上落满了裂痕,点点烛光若隐若现。 乙藏苦着脸解释,“渡川者忘不了前尘,就进不了黄泉道,您之前喂得忘川水,不知道为何并未生效。” “萤灯在这冥河之上等了八百多年,渡川者九百年不过者,就会灰飞烟灭,千万年从未有过例外,我没有办法,只能上报。” 萤灯虽未接受冥灯,也没有在忘川河上行走,但是夜忘川对仙灵的腐蚀从未停过,他不忍心看萤灯这么苦守,便偷偷上禀,希望她等的人能够知晓。 应渊一步步走向萤灯,眼中不自觉落下泪来。他心中不知是心疼多一点,还是后悔多一点。 他总想着让她安好,可最终却又伤她最深。 萤灯听到脚步声,从修炼中回过神来,“乙藏?” 应渊忍下悲痛,施了转容诀。 苏格恢复人形,原本精致的红衣已经被冥火灼烧焚坏,脸上是密密麻麻交缠的红蓝纹路,看见“乙藏”站在面前,她升起了一个嘲讽地笑,“你终于来找我了。” “乙藏说九百年不渡者,会灰飞烟灭,应渊,你到底还是来了。” 应渊张张嘴,还未解释,苏格又说,“你不会以为,我认不出你吧?” “谁会认错自己喜欢的人?” 应渊沉默了一瞬,解了法术。 “你为何不渡川?”应渊像是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为何?”苏格自嘲地笑起来,她可以打破屏障,逃出夜忘川,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知道,怎样才能让应渊最痛。 她在夜忘川,并不如别人想的那般煎熬,可是她不会说。 她要让应渊知道,自己这般惨状,都是由他而起。 克制隐忍,自作主张,他自以为是的好意,她不会接受。 “洗去记忆,转世为人,我还是我吗?” “渡川等于抹杀我的过往,应渊,你想要我消失在这世界上吗?” “我可以为你保留仙身与修为,不必转世,你”应渊避开她的问题,却也暴露了答案。 苏格嗤笑一声,“我曾经说过,你在哪,我就在哪,你选择苍生,我也可以选择苍生。” “你若打破天规,我便陪你逆天。”苏格目光灼灼地看着应渊,“天规是仙神定的,自然也能由仙神来破!” 应渊避开她的视线,“你这又是何苦。” 逆天,他若因一己之私逆天修改天条,那往后他就能因为私欲漠视众生。 欲壑难平,他不能踏错一步。 “今生是我负你,你若有怨恨,可尽朝我发泄,何必强求自虐,放下一切,重新生活不好吗?” “我已然见过最好的了。”苏格执拗道,“我放不下,你能放下吗?” 应渊手心攥紧,“我早已放下。” “你若放下,为何不敢看我?”苏格讽刺道,“你在骗我,也在骗你自己,你这个懦夫,永远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应渊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酸涩,“你说的对,我是懦夫。” “我动了情,可是我不敢回应。” “神仙生来就是要修行的,情劫不过是修行的一部分。” “我终究会渡过此劫,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我已心许苍生,永不会改。” 苏格唇角微扬,“我知道你不会选我,你是一个合格的神。” “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应渊,你对得起众生,却对不起我。” “我并未要你放下职责,你却连为我争取一点都不敢。” “你这个胆小鬼。”苏格目光悲凉,又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可我却最爱你这个胆小鬼。”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苏格伸手引出自己的记忆,“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既然你已经替我做了决定,那我便再依你这一次。” “从今往后,我会忘掉你,你做你高高在上的帝君,我做我自由自在的散仙,天上地下,我们永不相见!” 谁说离开的人才痛呢? 明明是被留下的人才痛。 她要应渊忘不了她,又放不下她,偏偏又只能天涯永隔。 他想要自虐,那她就成全他的隐忍。 忘川水上浮光掠过,湖水表面犹如碎裂的冰块,将渡川之人吞没。 应渊看着浮空中的记忆,伸手一点点凝聚起来,锁进镯子里。 明明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何他还要如此难过? 铘阑山,余墨和颜淡正在听着各族汇报信息。 “都几百年了,还没找到萤灯,我这样怎么对得起帝君的嘱托啊?”颜淡哀叹一声,摊在椅子上摆烂。 帝君给她的东西她都用了,但是让她保护的人她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萤灯下界的时候受了伤,或许她在哪里闭关疗伤也说不定,颜淡,你别担心了。”余墨好脾气地哄着爱人,“如今万妖臣服,我们的势力已经遍布妖界,一定会找到萤灯的。” “你说,萤灯是不是没有投胎成妖?或者干脆就没有投胎啊?”颜淡突然支棱起来,“帝君能保留我的仙力,自然也能保留萤灯的,要不然,我们画个萤灯的画像,再找找看?” 余墨刚想说话,后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直摆烂的紫麟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起山火了吗?” 余墨和颜淡快速往后山而去,只见原本的温泉池周边突然焦黑一片,池水沸腾,房屋树木都跟被火烧过了一样。 “天哪!我的温泉池!”紫麟崩溃的看着沸腾的池子,铘阑山资源得天独厚,就是因为这方池子,如果池子被毁,铘阑山的优势也就不存在了。 颜淡探着脑袋张望池水,突然她脸色一变,指着水激动地大喊,“萤、萤灯!” “是萤灯!”颜淡抓着余墨开心地说,“我们找到她了!” 余墨施法隔开水雾,果然在池水中央看到了一盏残破的萤灯。 紫鳞本来还在哀叹他的温泉池,直到看见池水中央的萤灯,突然心口一滞,捂着嘴巴颤颤巍巍地说,“灯?灯!!” “呕~”紫麟捂着嘴巴要吐不吐,都一千年了,他怎么还会看见这个大魔王? 难道他们从天界追下来了吗?都躲这么远了还不放过他?! 苏格泡在池水之中,有地止蕴养,加上颜淡菡萏之力的帮助,很快就恢复了意识。 她一醒来,就知道自己一定丢失了一段记忆,想起来胸口就又闷又气。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颜淡打着哈哈说道,“从前你做我靠山,如今该我保护你了!”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铘阑山的圣女,万妖以你为尊!在凡间,我们就是山大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余墨无条件赞同颜淡的话,“夫人说怎样就怎样!!” 紫麟瘪瘪嘴,很想说他也是山主,放权怎么也不问问他的意见? 不过一看到苏格的脸,他就忍不住心中翻涌,头晕目眩。 “紫麟,你是不是有了?怎么还孕吐了?”颜淡看着他不解的问。 紫麟翻了一个白眼,他是公的! 苏格注意力移到紫衣男子的身上,目光微动。 紫麟对上她的视线,捂着嘴巴转身就走,不行,一看到大魔王,他就头晕。 苏格虽然醒了过来,但是身体内冥火与无妄之火交织,大多数时间她都用来修炼,基本不理外界。 颜淡看的有些心慌。 要知道以前萤灯是和她一样,最爱玩闹的,现在这么一副沉迷修炼,世外高人的样子,她总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了。 就算她排了很多戏给她看,她也兴趣缺缺。 “要不然,我们带她出去散散心?”余墨提议道。 “好好好!看看花花世界,她自然就高兴了!”紫麟连忙赞同,他可是对大魔王有阴影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在院子里又养起了小鱼和乌龟。 他们铘阑山,两位山主一位是鱼,一位是乌龟,他们向来是不准吃鱼,也不准养乌龟当宠物的! 本来有个颜淡当祖宗就够够的,居然又来一个大魔王,他命怎么这么苦? 颜淡叹了一口气,“我早就问过了,萤灯说她要修炼,不想出门。” “那就找人来陪她!”余墨转口道,不想出门,那就进来,整个妖族那么多人,还怕找不到让她开心地法子吗? 颜淡眼里一亮,“可以呀黑土,你这办法行!” 说完她站了起来,兴致勃勃的冲着紫麟说道,“快,传信下去,我们要给圣女选夫,让万妖有意者过来竞选,条件是不限种族,不限修为,但一定要好看!” “”余墨表情微妙,他想说的是开个万妖聚会,热闹热闹,不过颜淡说什么就是什么,“紫麟,传信吧,不论是不是铘阑山名下,都可以过来!” “行!”紫麟万般后悔当初说什么他主外,余墨主内的话,如今铘阑山什么事都要他管。 不过想想万妖崇拜的样子,他又打起了精神。 颜淡兴冲冲地去后山找苏格,在她看来,萤灯如今性子淡漠,一定是因为之前受了情伤还没恢复过来,那让她重新选个心上人不就好了? 结束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另一段感情,世上男人那么多,还找不到让萤灯喜欢的吗? 苏格对颜淡举办活动的行为不置可否,美男她也喜欢看,正好她修炼的差不多了,体内火焰全都驯服,也是时候找找乐子了。 铘阑山境内的小妖听说圣女要选夫,全都沸腾了起来。 妖族没什么男尊女卑,都是以妖力高强为尊,能当圣女夫君,那是很多妖族梦寐以求的事。 要知道他们圣女不仅修为高,人好看,修炼资源也数不胜数,能攀上她,基本就是一步登天了。 不过月余,山里就聚集了各种各样的美人,有男有女,阳光开朗的,成熟稳重的,妖娆妩媚的,高冷清纯的,什么样子的都有。 颜淡看的是目不转睛,把余墨都醋的没边。 “我们是给萤灯选,不是给你选!”余墨板着脸捂着颜淡的眼睛,“紫麟,让萤灯过来吧!” “哎呀,我给她把把关!”颜淡扒拉下余墨的手,想要再看看下面的风景。 突然她的脸色一变,握着余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帝、帝君?” 她是不是眼花了,怎么在凡间看见帝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