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跨年(2/2)
“这大冬天的,傅大人从哪里找来的蚊子?”哲嬷嬷喜气洋洋地问。
傅为格双手接过红绣端过来的毛尖茶,抿了一口。“营造司那里炉火终年不息,库房里才养得活蚊子。我是听一个同乡抱怨才知道北平冬季也有蚊子。也是有了小周公公的门路,不然营造司可不会搭理我们。”
周平顺笑眯眯,深藏功与名。
“到底是年轻人脑子活络。这用蚊虫治痘的法子,从前只是坊间听说,经此一事,当载入医书,为民造福。”朱纯嘏老先生也坐在炕上喝茶。
此次隔离人口简单,时间长了规矩也就淡薄下来。小阿哥喜欢两位太医,常请着一起吃饭喝茶扯闲篇。他俩都是出过痘的,也不怕传染,一日里足有四五个时辰跟八阿哥呆在一起,对皇阿哥的敬畏疏离被朝夕相处给击了个粉碎。
就比如眼下,小豆丁扒着傅为格的大腿往上爬,要放在半个月前,傅大人可不得跪下来谢罪,如今也就呵呵一笑,将小孩儿抱到膝上。
“八阿哥今儿想学什么字?”
小阿哥脑袋一歪,嗓门响亮:“蚊子!”
傅为格:……
朱老太医抚掌大笑:“前日‘田七’,昨儿‘当归’,今天就变成‘蚊子’了。可见咱们说话小阿哥都听着呢,这怕是把蚊子也当成药了。”
傅为格朝幸灾乐祸的老前辈投去一个哀怨的眼神,然后在小阿哥的连声催促下,摆了笔墨,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两个大楷:
蚊子。
又在右边注了满文。
八阿哥小手拿笔,半趴在炕桌上,一笔一画照着写。其实他前世行医列国二十年,至少会写四种文字的书法。不过眼下砍号重来,三岁小孩的手腕力量远远不够驾驭笔力,那写出来的字歪歪斜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胤禩也不急,只一遍遍慢悠悠地写。力量要练,手上力气起来了,对他练武也有帮助。点穴走脉这门功夫,他不打算就此丢下。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时辰。红绣姐姐送来一碟豌豆黄和一碗人奶,示意休息时间到了。
八阿哥坐回到傅为格大腿上,捏着鼻子喝了那碗奶。
傅为格笑着颠了颠小豆丁:“至于这么嫌弃吗?”
“我是大孩子了,还喝奶嬷嬷的奶,会被笑话。”
“人奶滋补好克化。”朱太医说,“旁人不喝是没条件,有条件的——京里头有些老王爷还喝人奶呢。”
八阿哥皱皱小眉头,嘟囔:“王爷喝人奶,贫儿无奶喝。”
这句话说得轻,只有抱着他的傅为格听见了。傅大人眼神闪了闪,没声张,只轻声凑在八阿哥耳边:“阿哥是个好心肠,但这话可说不得,得罪人多了。”
小阿哥被他吹出的气弄得耳朵痒,咯咯笑着在傅为格腿上打了个滚。“傅大人,把脉。”
傅为格叹了口气,伸出左手放炕桌上,任凭小阿哥在手腕上摸来摸去。
“摸到了吗?”朱太医问。
“快了快了。”小孩儿说,名医派头十足的样子。
哲嬷嬷的凶狠表情都绷不住了,红绣更是已经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只有小周公公还是原本笑眯眯的模样。
“摸到了,是沉脉。”
“胡说,傅大人正当盛年,哪来的沉脉?依老夫看,这分明是滑脉。”
“滑脉,就是肚子里有小阿哥的那种脉象吗?”
“哈哈哈哈哈,”某个为老不尊的大笑,“谁说男人不能有滑脉了,吃得太好就会有滑脉,傅大人不如饿上一顿……”
屋外的雪又开始下,但盖不住屋里的欢声笑语。这是腊月二十三,乾清宫传来的意思,是让八阿哥在东所过年,开春大好了再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