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马皇后驾到(1/1)

皇宫,御书房。 徐妙云披着大氅,聚精会神地翻阅着近年来的朝堂奏折。 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 正统朝的权力倾轧,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文武失衡,武将勋贵的实力大不如前,而以三杨为首的文官们权势日盛。 三杨虽无宰相之名,可权力之大,甚至远超当年的李善长、胡惟庸。 难怪朱祁镇不顾一切地想要北伐。 他是在模仿太宗和宣宗。 这位年轻的皇帝太需要发动一场战争,获得一场胜利,把军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进而扶植一批新的武将勋贵,用来抗衡日益做大的文官集团。 显而易见,这是一步险棋。 朱祁镇是在赌! 他赌自己一定会赢! 因为他是真龙天子!他有父皇留下的五十万大军和充盈的国库! 但是很明显,他赌输了。 他输给了自己的狂妄自大,输给了自己的急功近利,输给了自己的盲目愚蠢。 太宗是什么实力? 宣宗是什么实力? 一次权力小小的任性,就彻底葬送了大明的尊严。 也输掉了大明的国运。 土木堡惨败后,大明和草原攻守异形。 如果让朱棣知道,自己的重孙子不仅送了三大营的精锐,还被瓦剌部落俘虏了,那场面,徐妙云想都不敢想。 “唉,瞻基啊,如果你能多活十年,该有多好。” 徐妙云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浮现一抹深深的担忧和悲伤之色。 “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亲切和蔼的声音,徐妙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马秀英不知何时来到了正统朝,正微笑着看着她呢。 “儿臣参见母后。” 徐妙云立刻起身行礼。 “免礼。” “谢母后。” “别叫母后,我听了不舒服。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叫娘就行,听起来还亲切点儿。” “是,娘。” 徐妙云乖巧地回答道。 马秀英望着眼前的徐妙云,顿感恍然。 她来自洪武朝,那个时候的徐妙云,还是双十年华,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最灿烂的年纪。 可是眼前的徐妙云,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了。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两鬓也已经冒出了白发。 红颜易老。 岁月,当真是这世间最无情的一把刀。 马秀英伸手轻轻抚摸着徐妙云的脸颊,柔声道:“这些年,过得很苦吧。” 徐妙云摇了摇头,淡笑着说:“儿媳,不苦。” 婆媳二人相视一笑,笑容中有惆怅、有伤感、有辛酸,但更多的,还是幸福。 她们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子孙满堂,这世间一切的美好几乎应有尽有。 诚然有些许遗憾、些许风霜,但那些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倘若连她们都过得不幸福,那这世间的普通女子,又该过得多么痛苦? “娘,你怎么来到正统朝了?” “年纪大了,睡不着。正好小钱也没睡,索性就过来看看。” 马秀英关心地问道:“正统朝的局势如何?” “虽然不太乐观,但是还不至于到亡国那一步。” 徐妙云实话实话,并没有任何隐瞒:“瓦剌太师也先调集了二十万大军,预计一个月之后就会对大明发动全面进攻。” “宣府、大同等边关重镇尚有五万边军。” “京师的三大营也还有三万可战之兵。儿媳已经下令坚壁清野,积极防御。” “眼下已经是深秋,只要拖到冬天,各地的勤王大军就会赶到京师,到时候,草原各部不战自退。” 瞧着徐妙云胸有成竹,马秀英便彻底放下心来,忍不住夸赞道: “你的兵法倒是深得你父亲的真传。” “母后过奖了,儿媳愧不敢当。” 马秀英随意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一本太宗实录,拿起来翻了两眼,一脸疑惑:“太宗?我记得你在聊天群里的昵称是……” “成祖。” 徐妙云笑着说道:“明成祖,朱棣。” “我还纳闷呢,以老四的性格和脾气,断然不会给自己一个成祖的谥号。呵,如今看来,应该是某位后继之君把老四的谥号改了。” 马秀英莞尔一笑:“老四要是知道自己的谥号从太宗变为成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徐妙云对此颇为赞同。 靖难,只是一个好听的幌子而已;朱棣能当皇帝,本质上还是造反。 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 为了表示自己继任的正统性,朱棣不仅把建文移出了族谱,甚至还把洪武朝从三十一年延续到了三十五年。 要是让他知道后代子孙把他的谥号改成了成祖,他非得气死不可。 “有洪武朝的实录吗?” “有,儿媳派人给您拿来。” “嗯,你忙你的。正好我也想看看,老四这个小家伙,究竟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徐妙云脸色顿时一僵。 然而马秀英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愤怒或者责怪之色。 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都已经造反了,后悔也没用了。 御书房内再度变得安静,徐妙云坐在椅子上翻阅奏折,马秀英则是躺在软榻上看着太祖实录。 婆媳二人互不打扰,场面相当和谐。 翻开洪武十五年的太宗实录,第一页就把马秀英吓到了。 “洪武十五年五月己酉朔,皇嫡长孙雄英薨。上感悼辍朝,葬钟山,侍臣皆素服,徒步送葬,追封虞王,谥曰怀。” 马秀英瞳孔紧缩,眼底浮现出深深的震惊之色。 雄英?薨逝? 怎么可能! 这孩子身体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妙云?” “儿媳在。” “关于雄英突然薨逝,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徐妙云早就知道马秀英会询问此事,当即起身行礼,不紧不慢地说:“回禀母后,此事详情,儿媳也不清楚,只知道虞怀王是突染天花、不治而亡。” 天花! 听到这两个字,马秀英的脸色顿时变了。 在这个时代,染上天花就等同于死亡。 只是,雄英怎么会突然染上天花? 而且他的身边这么多人,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染上天花? 马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件事,有猫腻。 十几年的宫斗经验让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她的脑子里很快浮现出几个人名,但是却又被她一一排除。 她平复思绪,继续翻阅着太祖实录。 然后,她就看到了关于自己的记录: “洪武十五年八月寝疾。群臣请祷祀,求良医。后谓帝曰:“死生,命也,祷祀何益!且医何能活人!使服药不效,得毋以妾故而罪诸医乎?”疾亟,帝问所欲言。曰:“愿陛下求贤纳谏,慎终如始,子孙皆贤,臣民得所而已。”是月丙戌崩,年五十一。帝恸哭,遂不复立后。” 洪武十五年八月。 马秀英笑了笑:“原来我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