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玩偶之家(十九)(1/1)
随着傅斯瑰平静地叙述,无论是这座木屋里还清醒的人,还是通过窃听器监听的警察们,都仿佛透过这一条条短暂的日记,揭开了名为“裴茜”的少女内心的一角。 原来她也曾是一个如此鲜活、情感充沛的姑娘。 他们仿佛在看一朵鲜嫩的花,刚刚长出了花骨朵,便凋零了。 而一向与裴茜要好的姚雪菲,更是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只有裴若兰觉得仿佛有魔音灌耳,就好像有人一件一件剥去了她冠冕堂皇的外衣,露出丑陋、扭曲的内心来。 傅斯瑰仍在平静地述说,她只是看了一遍,便将折成许愿星的几百条日记背了下来:“我每天都早早地去学校,我不想在这个窒息的家多待一秒。” “爸爸今天来看我了,还给我带了礼物!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妈妈知道爸爸昨天来看我了,她把爸爸给我的礼物剪烂了,还抱着我哭,说我只爱爸爸,不爱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今天看见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鹦鹉,我觉得我和它一样可怜。” “我悄悄问菲菲,从楼顶跳下去是什么感觉,她吓了一跳,我只好解释说我是看电影好奇。” “我感觉我不会再笑了。” “这次期中考试我考砸了,唉,真不想回家面对妈妈失望的表情啊……我真没用……” “住口!”裴若兰已经泪流满面,她做了许久的幻梦,精心编织的围墙,在这一刻被傅斯瑰抽了地基,轰然倒塌。 傅斯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怎么?这可是你女儿的遗书啊,你不是一直在找它,好作为你手中的武器么?” 她似是大发慈悲一般:“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听,剩下的一百多条我就不念了,我们直接跳到最后吧——你知道裴茜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裴若兰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已经意识到傅斯瑰想要说什么,寒气一阵一阵地往外冒,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整个冻住。 傅斯瑰并不理会她的反应:“裴茜说,希望来生做猪做狗,也不要再做你的孩子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亮晶晶的纸条,向裴若兰扔了过去。 纸条在空中展开,她只是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她女儿的字迹。 傅斯瑰漠然道:“这便是裴茜最后的遗书。” 裴茜留下的绝笔成为一把利刃,彻底剥开了她最后一层伪装。 裴若兰又哭又笑,状若疯魔:“哈!哈!哈!她怎么如此残忍?我是她母亲,我生她养她,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傅斯瑰冷静的瞳孔中倒映着这个癫狂的女人,宛如两团燃烧的火焰。 耳麦里传来许戈低沉的声音:“我已经在房顶上了,好消息,烟囱没有被堵住。” 傅斯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刺激已经快要崩溃的裴若兰:“裴茜这个可怜的姑娘,她确实是被霸凌才自杀的。不过,霸凌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裴若兰!” “你以母亲的身份,以爱的名义,控制她的自由,漠视她的诉求,蹂躏她的精神,践踏她的人格。你根本就没有将她当成你的女儿,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过是你手中的一个玩偶,一个你用来展示母爱的工具罢了!” “姚雪菲他们曾经给过裴茜关心与爱护,你之所以疯狗一般地报复他们,是因为你在恐惧,恐惧裴茜在他们那儿获取真正的感情后,会识破你的真面目,离你而去。于你而言,所有给过裴茜关爱的人,都是与你抢夺女儿的仇敌,你与他们不死不休。你真是一个卑劣而无耻的人,上天给你枉披了这张人皮!你不配为人,更不配做母亲!” 言语如刀,捅得裴若兰鲜血淋漓。旁听的人即使已知裴茜的悲惨经历与裴若兰的恶行,也不免为这锋利的言辞而心有戚戚。 “啊——!”裴若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向她扑了过来。 傅斯瑰侧身一躲,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稍稍离开引爆按钮的手。 恰在此时,许戈从天而降,如飞鹰搏兔一般将她扑倒在地。 傅斯瑰上前一步,趁她大脑空白的这一秒,踩住她的手腕,从她的手中抢走了引爆器。 许戈三两下将她铐了个严严实实,抬头见引爆器已经好端端地落在傅斯瑰手里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夸张般地吐出一口浊气,冲傅斯瑰眨眨眼:“危机解除!” 傅斯瑰笑了笑,靠着墙站好,许戈见她脸色一片雪白,想想她今天耗费心力默背了几百条日记,跟着他们爬了半天山路,刚刚又与穷凶极恶的嫌疑人周旋,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他眼中的关切太过明显,傅斯瑰冲他笑了一下:“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话音刚落,一块带着体温的巧克力被喂进了她的嘴里,很快化成甜滋滋的糖水,一路甜进心里。 许戈不知何时已经欺身而上,将她整个人都笼进他的阴影。 他与她贴得极近,连呼吸都能拂上她的鼻尖。 她听见他轻声道:“后面的事交给我。” “许队!傅顾问!你们没事吧?”江巍带人冲了进来,一边命两名警察将嫌疑人带走,一边指挥众人将昏迷不醒的人质用担架抬出去,现场立时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孟圆蹲在姚雪菲面前柔声安慰她:“别害怕,你已经安全了。” 小姑娘身上还绑着雷管,她惊惧地望着这一切,对孟圆的话充耳不闻,似乎被吓得狠了。 孟圆有些无奈,虽然引爆器已经被警方控制了,但也不是说完全排除了危险,万一她精神不稳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傅斯瑰走了过来,在她身前蹲下,目光与她平视。 她注视着姚雪菲,寂寂无波的眸光里泛起鼓励的涟漪:“姚雪菲,你已经足够勇敢了。” 她向她伸出手,女孩儿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攥住了她。 “所以,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