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匹夫之怒(二十)(1/1)
怒火翻腾至一半戛然而止。 那目光如同洞察人心的火焰,明晃晃地破开他的层层防御,将内心的阴暗照得无处遁形。 张青田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与那个女人对视。 傅斯瑰静静地注视着他:“你现在比刚才放松许多了,可以聊聊了吗?” 他垂着头心情复杂,这个女人的指控宛如当头棒喝,她的目光令他不由自主地畏惧,可她刚刚的轻蔑又令他愤怒。 一股不服气的情绪蔓了上来,他心想,你们有证据么?凭什么上来就说我是凶手! 他打定主意不开口,在旁人眼中,他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自己清楚,他并不是不善言辞,只是不屑与这些俗人交谈罢了。 傅斯瑰等了一会儿,见他嘴唇闭得紧紧的,一副死不开口的模样,她也不再催逼,自顾自地开口:“那还是听我说吧,如果说的不对,请你随时纠正我。”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她说,“但可惜,康世集团没有成为你的伯乐,让你这千里马蹉跎半生,直至暮年。” 张青田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猛地一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傅斯瑰微微一笑:“你二十多年前加入康世的时候,公司才刚刚起步。比起那么多成熟的研究所,选择一家新生的企业可以说是很冒险的,但你的眼光很不错,短短二十年间,康世已经成长为建安的龙头企业。然而,你并没有和康世一起平步青云,反而就此沉寂下去,默默无闻。所以,它欠你的。” 张青田默不作声。 “这么多年,你在康世过得并不愉快吧?脏活累活都是你的,功劳和荣誉却是别人的;同事们也不喜与你来往,甚至隐隐地瞧不起你。你的家庭也不顺,妻子非但不懂你内心的苦楚,还嫌弃你挣不到钱,终于你们分开了。也是在那一年,你被调去了一个新的实验室,主任是你的同门小师弟,而你还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二级研究员。”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动作都被傅斯瑰收入眼底,她不动声色地再次摇头叹息了一声:“可惜。” 这两个字令他的心弦颤了颤,他似乎真的从中听出了一丝惋惜,这么多年来,除了在学生时代,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表露善意的情感,即使这个人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一时间感到有些茫然,这么多年来,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漠视、轻蔑、和嘲讽,原本十分听话的小师弟在爬到他头上后,一改之前的尊敬,变得冷漠又无礼;就连相濡以沫的妻子也渐渐变得面目可憎,原本温暖的家庭不再是可以休憩的港湾,反而充满了争吵的硝烟,最终这段不再幸福的婚姻也草草收场。 怎么会这样呢?他只是想要被爱、被尊重、被看见,他又有什么错呢? 不,他是没错的!是他们不懂他,是这个邪恶的公司想要榨干他的价值,是这个崩坏的世界的错! “不过,那个时候的你还没有完全绝望。”傅斯瑰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新型药。” “那是我从研究生时期就开始为之努力的方向。”张青田终于开口了,他的声线有些颤抖,胸膛一起一伏,他成功地被对面这个女人调动起了情绪,“我为之不断努力了二十多年,付出了无数的心血,称呼它为我的孩子也不为过,可是!” 他双手握拳,猛然砸向桌面,只听“砰”的一声,桌上的瓶瓶罐罐齐齐一震。 许戈双眉紧皱,正要上前制住他,却被傅斯瑰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他咬牙切齿道:“可是,它却被他们夺走了!” 傅斯瑰对他的激动毫无反应,淡淡道:“这就是你要毁灭康世领导层的动机?因为,他们夺走了你的‘孩子’。” 张青田冷哼一声:“这腐朽而落后的领导层,难道还有存在的必要么?不断尾求生,公司早晚会被他们拖入深渊!我本可以做得更好的,新型药也可以更加完美的,都怪他们,都怪他们……” 许戈不可思议道:“所以,你就策划了这一起投毒事件?就算你认为管理层该死,你就不怕伤害到无辜么?” 张青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屑于伤害无辜,也不会去伤害无辜。” 这是在炫耀他利用年会的座次而做出的精密计算。 许戈气得火冒三丈,冷冷道:“你这是承认了1·04康世年会投毒案是你所为了?” 张青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现在不想承认也没关系。”许戈好心好意地提醒他,“你父母在丽川镇的乡下还给你留了两间瓦房吧?你父母去世多年,按理来说那里已经空置许久了,可是从一年前开始,那里的用水量却忽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增长。” 张青田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 “警察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上门来,我们的同事已经到了你在乡下的房子,正在寻找你犯案的证据。”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张青田的神情,“你猜,我们能不能找到?” 张青田握紧了左手又颓然松开,不行,还是太近了,要想个办法令这两名警察转移注意力才行…… 他心知自己已被逼入绝境,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悲壮之情。 对面的女子发出一声轻笑:“你又想要以死明志了?我知道像你这种人,一定会随时做好去死的准备,怎么,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么,让我猜一猜,你把毒药藏在哪里……”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你每次情绪起伏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握紧左拳,还有我们刚一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下意识地去看了你的左手——毒药就藏在你的左手手腕处吧。” 她话音刚落,许戈已经按住了他的手臂。 张青田感觉像是有两根钢筋钳制住了他的胳膊,他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摸走了系在手腕上的东西——两枚白色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