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知鹤院(1/1)

陈留书笑道:“你说的应该是文举人,他的学问不错,就是为人……” 他细细思索了一番,委婉道: “为人太过刻板了些,先前观澜书院的院长亲自请他去做先生,文举人没几日便请辞下山了。” 赵六郎猜测道:“定然是这老举人授课太过无趣,不得学生喜欢。” 陈留书忍俊不禁道:“恰恰相反,文举人是觉得书院里的学生都是“朽木粪土”,实在不可教也,才气而拂袖请辞。” 赵六郎光是想像了一下严厉的文举人指着他骂“朽木粪土”的画面就打了寒颤,这下子钱先生的身影顿时高大伟岸了起来。 文举人在弄文巷很有名气,陈留书自是十分了解,惋惜道:“我听旁人说,文举人的学问很好,但为人太过正气,会试时文章用词犀利直讽当今圣上,考官根本不敢把他的考卷呈上去。” 赵六郎嘴里吸溜着面,十分不信,“老举人还有这样的胆子?” 陈留书肃然起敬道:“文举人自幼家境贫寒,家中还有一个寡母卧病在床,全靠他自小给人送信跑腿度日。正逢先帝推行各地官学,学堂不收束修。他便早上挣钱,下午进学堂念书。二十四岁考中秀才,三十岁得中举人,可惜次年会试落榜。隔两年当今圣上即位,头一件事便责令拆除各地官学,文举人极为不满,会试策论通篇斥责圣上昏庸无能,要不是主考官怜惜他的才学,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早被人砍脑袋了。” 赵六郎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喃喃道:“难怪那文举人总是对我挑鼻子竖眼。” 这么艰苦的条件,不想着挣钱,还去读书,这不是苦上加苦吗?若不是真喜欢读书,谁能硬生生的熬下来。 赵六郎两碗面两个饼都吃完了,陈留书才吃了半碗不到,无奈道:“我平日都不用午食,今日实在有点吃不下。” 赵六郎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每日不吃午食不饿吗?我一天若吃的少,半夜饿起来恨不得啃桌子。” 陈留书被他古怪的比喻逗笑了,“前几年也饿,我便看书,看久了便习惯了不用午食。” 赵六郎听的目瞪口呆,“这书还能喂饱人的?” 书能不能喂饱人赵六郎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今日被喂饱了,陈留书吃不下那半碗面和一个饼都到他肚子去了,一时半会是不想着吃了。 赵六郎是个闲不住的人,在书肆看两眼书又来找陈留书说话,声音压的很低:“你近日不用去学堂吗?” “我早就退学了。” 赵六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陈留书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清楚,得看我爹啥时候回去,他最近天天在外面,我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不过你放心,我到时回家就给你写信。” 陈留书脱口而出道:“好!” 尽管他们的动静很小,但还是让旁边的一人不悦扳起了脸。 赵六郎晓得自己有错在先,就按捺心思不说话了,没料到片刻钟不到,外面跑来一个文衫学子,大声喊道:“徐度,知鹤院今天有座谈会,快来看!” 赵六郎旁边那人惊喜的一拍桌子,也大声问道:“当真!” 赵六郎被打搅,不悦的冷哼一声,瞪了他好几眼,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不让别人说话,自己又丝毫不顾及别人。 徐度可顾不上旁的,把自己的东西草草一捡,就跑出去了。 书肆内搁笔合书声不断,又有几人紧随其后。 见此情形,赵六郎便好奇的问道:“知鹤院是什么地方?” 陈留书也不太了解,“之前就是一个普通的院子,地处比较偏僻,并没有什么名气。如今好像听说里面住着的都是读书人,不乏许多有名的潭州学子,租金很不便宜,比上好的客栈还要贵上一倍。” “那座谈会又是什么?” “跟诗会游园会差不多,众多才之士聚于一起,交谈辩论学问。” 赵六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兴致勃勃道:“我们也瞧瞧去?” 陈留书并不感兴趣,但看他满脸期待,也不好拂了兴子,便也点头同意。 这次知鹤院的座谈会闹的很大,不止各地的书生学子,就连好多不识字的百姓得闲也跑去凑一两眼热闹。 这一桩事显然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不然就凭一群秀才举办的座谈会,任座上再多声名显赫之辈,也不会闹的人尽皆知。 赵六郎他们到的时候院子门口已经围着很多人,大门两侧有两个下人守着,只有拿着帖子才能入院。 也有那种自持有些名气的才子书生,报上自己的名字,待下人往院里通传之后,也被引入院。 赵六郎自然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在旁遗憾作罢。 陈留书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道:“座上并非都是有才之士,多为沽名钓誉之辈,舞文弄墨,没有意思的很。” 赵六郎立刻眼睛亮闪闪的看向他:“你也去过吗?” 陈留书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但一手好字力压南阳学子,自然也受邀参加过一些诗会。 无非是东道主背着自己早已准备的好诗,等着宴会上的学子书生一番吹捧,传个才华横溢的好名声出去。俗气又烂套的把戏,唯有园内的美景和宴席上的美食还算堪堪入眼。 陈留书也只去过一次,后面的帖子便全部拒了,实在是不值一往。 赵六郎的性子本就直爽,就更不会喜欢宴上的弯弯绕绕,哑谜成峰。 听到他说“也只有吃食还算勉强能入口”,赵六郎便彻底没了兴趣,拉着他从人群挤出,兴致高涨道:“我方才在路上瞧着一个食摊,香味能飘半里地,东西肯定好吃,我们尝尝去。” 知鹤院的院子很大,足足占了八九亩地,大家伙听说有这种热闹,自然早早的有食摊小贩在周边兜卖东西。 那食摊是个卖饼的,馅料有三样,干笋鸡丝、羊肉椒丝、鲜菜豆丝,赵六郎自然是每个都要尝尝。 摊位靠近知鹤院后门,他与摊主攀谈时,余光闪过一个分外熟悉的背影。 赵六郎还怕自己看错了,又凝神走近了些。 陈留书走到他旁边,好奇问道:“怎么了?” 赵六郎面色十分古怪,不自信道:“我好像看见我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