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她赌赢了(1/1)

她又在骗他了。 晏景在听到她的话语之后,反而超乎寻常的冷静下来。 他凝视着她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庞,斑驳凌乱的,是她的泪。 晏景尝过那泪水的滋味,濡湿苦涩,像金陵知晓亲人死因时一片灰白的雾,像那日他喉间涌出的血。 人生在世,不应为情所困,他身负深仇大恨,更应一往无前。 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在她身上! 她曾经差点杀了他,她抛弃他就像抛弃一块破布,她三心二意,她满口谎言,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晏景七岁丧父,久居深宫,见惯了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十三岁受荫出任,也看惯了官场中的险恶人心。 尤晚秋那点小心思,跟他遇上的其他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伪装。 这些日子的欢愉相处,不过是两人在逢场作戏。 然而现在,他正沉溺戏中,她却要宣布罢演,无情的剥去面具,将他一个人留在戏台上。 她总是在这样。 对晏景而言,尤晚秋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掀起一场风暴,而后轻飘飘的离去,只给他留下一堆永远理不清的烂摊子。 他们的相遇也根本不是上天的怜悯厚爱,而是对他降下的惩罚。 风流冤业、报应无常。 她生来就是为了克他! 尤晚秋感到周身笼罩着她的杀意散去,晏景垂下手,看着她的眼神极怨恨又极无奈,不像在恨她,反而像是恨天恨地恨他自己。 他的怨恨太庞大,虚无缥缈,不落实地,尤晚秋的恨却很小,针对的是一个个具体的人 ——就好比他。 晏景在其他地方可以永远高高在上,游刃有余,他大可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金铸囚笼,玉砌砖瓦,用权势将她变成他手中逃不脱的金丝雀。 但在情这件事上,他们的身份却是调转过来,尤晚秋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一个。 晏景对她到底是特殊的,特殊就特殊在她最恨他,她乐意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彰显恶毒。 尤晚秋透过朦胧泪眼,观察着他痛苦纠结的模样,弱势的一方总是更容易受伤,今生晏景的脸跟上辈子郁郁寡欢的自己融合交叠,竟是如出一辙的悲哀。 她心底觉得嘲讽、可笑,但却哭得更可怜了:“我之前一直…一直觉得很愧疚,我不该伤害你,但是我太害怕了,我怕你失去理智伤害我,也怕我们彻底失去对彼此的情谊……” 骗子! 晏景的耳边仿佛又听见那日她的嗤笑声。 那时候她将他们的过往贬低的一文不值,难道如今她又会觉得珍贵吗? 晏景凤眸死死盯着她,黑深的瞳仁像是要把她吃下去。 尤晚秋又哭着说:“我方才跌了一跤,腿好疼,像钻心一样疼。” 她是为了给他找那朵铃兰花才不慎摔倒的,她将花捧给他看的时候,仿佛也捧出了自己的心,那一瞬间的悸动叫人终身难忘。 晏景不敢看她,他偏过头,攥着铃兰的手紧握成拳。 “方才你在给我治伤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那日你流了好多血,我手上只摔破了皮,流出一点点血就那样疼,你那天一定是很痛很痛了。” 谎言…… 她那日根本看都不看他。 尤晚秋见他不看自己,没有对上他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她反而胆子更大起来。 她忍着疼痛,凑近了他,亲昵的依偎着他,覆在他伤口之上的手轻抚患处,她手上擦伤还在渗血,血迹沾染上他的衣服,好似她又捅了他一刀。 晏景想抽身而走,但她却执拗的抓住了他,很可怜的祈求他:“景和,不要走。” “我的腿受伤了,你走了,我就会摔在地上,我站不起来,外面的人进来会看到我狼狈的模样,他们会看不起我。” 她用她的伤做筏子,果然博得了他的心软。 晏景没有走,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他只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覆在他伤口上的手挪走了。 ——他在这时候还记得她的伤处在哪,没有弄疼她。 尤晚秋却觉得又回到喝下那碗带毒甜羹的那日,心脏处又开始疼痛起来,眼泪也流的真心实意。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必须要离开这里,离开他,不然她一定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面目全非的疯子! 晏景听到她又开始哭了,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啜泣,而是被极力压抑着的哭泣声。 真心总是比假意更动人。 尤晚秋抬眸时,就看到晏景愣愣的看着她,薄唇紧抿,是想触碰她,又怕被伤害的模样。 他在惧怕她,高高在上的广阳侯,强取豪夺她的恶徒,禁锢她自由的囚笼在惧怕她。 晏景小心翼翼的问她:“你如今说的是真话,还是又在骗我……” 他不再愿意看穿她了,心甘情愿被她蒙蔽。 她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