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一章 和尚打虎(1/1)

真真假假天下事 蝇营狗苟几回休 咱们书接上回,正说到那位说书先生,用口技惊得群贼自相屠戮,救了众人的性命,当真是技艺精绝,世所罕闻呐。 而此处的一番慌乱,早惊动了巡夜的乡勇,前来搜看一番后,才派人告知了官府,又疏散了民众,将地上的死尸一一收殓了,抛于乱坟岗中。 麻三儿自在人丛之内,看了个满眼呐,不免敬佩之至,待众人散去后,他才尾随着说书先生来到一处宅邸,报上了姓名,并向他打听关于柴禾的下落。 这位说书先生,见麻三儿以诚相待,便也不再隐瞒,将自己的身世都和盘托出了。 原来他本姓庄,家住关中直隶,乃是世代的口技之家。 家祖曾以此一手儿绝艺入宫伴驾,后因得罪了宫中的总管太监,只得辞职还乡,又恐太监报复,便隐姓埋名,到了关外讨生活。 至于麻三儿提到的柴禾,他却是从未见过的,不过他见麻三儿寻人心切便指点道: “兄弟却也不必着急,离此十二里外便是秋翁山,那里有座寺庙,庙中的求签儿甚是灵验,不若到那里求上一签,便知端的了。” 麻三儿见说,知道久留无益,便与先生互道了珍重,拱手而别,待回到店铺,成瘸子与王大愣早已睡得昏天黑地,对麻三儿的这一番经历当真是一无所知。 麻三儿呢却也不去惊动二人,只是向店家讨了汤水,自洗漱了,也倒头睡下。 到得天明,三个人都起了身儿,麻三儿却对昨日的遭遇是只字未提,他们用过了酒饭,便准备打马登程了。 麻三儿见左近无人,便对二人道: “昨日我探听得离此十五里的山中,有一座古刹,那里面儿的抽签儿甚是灵验,眼下我等遍寻柴禾无果,不若就到那座寺里,抽上一签,算算前程运数如何呀?” 成瘸子跟王大愣听了,也觉他说的有理,仨人儿便一同上马,齐望山中而来。 他们走的时候,正至正午之时,当真是骄阳似火,走了没多远就都大汗淋漓了,王大愣更是直接脱了一光膀子,将衣衫在腰间系了,活脱儿一个走江湖的光棍儿汉。 麻三儿也觉着炎热,可又不肯失了身份,便将凉帽戴上,用以遮阴。 而成瘸子呢?他倒是满不在乎,也就是想当年要饭时习惯吧,甭说太阳光炎热了,您就是天上下火,他也不能把这身儿行头扔了。 几个人打马扬鞭,将近跑了一个时辰,那座山便遥遥在望了。 但见山势平缓,林木茂盛,一条小径蜿蜒而上,一带黑松排列两行,倒底是个幽静的去处。 他们驰到了近前,见小径狭窄,石阶细碎,只得就在山下拴了马,步行上山。 可刚走到了半山腰,便见到一个小沙弥前来迎接了。麻三儿不禁心中奇怪,忙问道: “小师傅,我等远道而来,并没有知会贵寺,怎的就知道下山迎接呢?” 便听那小沙弥道: “各位施主,是俺师傅他老人家忽然唤我,说是有客来访,故而才来迎接。” 成瘸子就连忙问了, “但不知尊师是哪一位呢?法号又如何呼唤呢?” 那小沙弥回道: “有的,被唤作智善禅师的便是。” 几个人说说笑笑,不一时就来到了山顶。但见庙宇威严,红墙高耸,随空更飘来阵阵青烟薄雾,笼罩山巅,真有心静脱俗之感呐。 到得了庙内,却是只有一间大殿,没有侧殿,两边各有十数间僧房,院中香烟缭绕,却不见一个人走动。 三个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方丈之内,见有一个老和尚,正身披袈裟,打坐入定呢。 小沙弥不敢惊动了师傅,麻三儿等人又都是客,不便就这么把老和尚给叫醒了,只好各自找了椅子,静静坐了,等那老和尚出定后再见。 又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那老和尚长叹一声道: “难难难,道最玄,若非前世天注定,今生谁愿坐干禅。” 言罢,他仍将口中的津唾反复漱了两遍,方才开眼道: “老衲体弱,接不得三位施主驾临,有失迎迓,莫怪莫怪。” 麻三儿眼见这老和尚,七十开外的年纪,却两耳不聋,目运金光,不禁肃然起敬,急忙答礼道: “老师傅莫怪,弟子远道而来,有心抽上一签,还望师傅能破解一二。” 那老僧道: “此事倒也不难,徒儿且速速取签筒来,并给三位客人看茶。” 那个小沙弥答应了一声,便返身出门,须臾间就怀抱着签筒,另一只手中则提着一个紫铜茶壶,走将入来。 那老僧见了,便回身取过三副茶盏,叫小沙弥将茶斟了,一一递送过来。麻三儿接茶在手,轻轻喝了一口,竟觉齿颊留香,甚为清甜,却隐隐有一股麻酥的味道,不禁便动问道: “小的虽是一届平民,却也喝过几种香茶,但不知此茶何名?因何会有麻酥之感?” 那老僧闻言便呵呵笑道: “施主莫怪,老僧寺产贫瘠,买不得好茶,只是在后院儿自栽了两棵茶树,天寒之时还须用棉被裹了,颇为不易。 不过此茶到了这里便生出了麻味,个中缘由尚不清楚,不过听别的施主说,倒是有祛风通络之效呢。” 王大愣听闻,当即一口将茶喝干,口中赞道: “好茶、好茶,不过就是不解渴。” 那老僧笑道: “这位施主想是中了暑气,便换大盏来,也让施主喝个痛快。” 言罢,便取过一只团龙大碗,满满的斟了,递将过来。 王大愣接了,又一饮而尽道: “好茶,端的是好茶。” 麻三儿却见老僧袈裟宽厚,不免惊奇,便问道: “老师傅好体力,这般一个热天,却穿得这样一副宽厚的袍子,不怕捂出痱子来吗?” 那小沙弥听了,当即接口道: “我师傅好武功嘞,休说这身袍子,就算关王爷的大刀,想拿也是拿得动的。” 老僧闻言,不免瞪了小沙弥一眼,目中精光灼灼,直吓得小沙弥当即就闭了口,躲到屋外去了。 麻三儿见屋内尴尬,忙打趣道: “老师傅,怎么偌大一间庙宇,却只有两位师傅呢?” 老僧则叹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成瘸子听得耳热,便接口道: “既然喝了香茗,那便抽个签吧。” 王大愣听了,当即拍手叫好,他见小沙弥进来先将签筒放在了案头,便伸手去抓,不料手已按在了签筒上,却是拿不起来,只好将两只手上去端了,送将过来,脸上却显得颇为吃力。 麻三儿亦觉心惊,定睛细看,却是用红铜铸就的,少说也有三四十斤,若是心中没有准备,当真是拿不起来的。 再看那老僧,接了签筒在手,恰似擎着一片羽毛,轻轻将之递到了麻三儿手中,让他摇签儿取卦。 麻三儿当真也不推辞,便擎筒在手,用力摇晃起来,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晃了半天,竟没掉出一个签儿来。 他心中惶急,便将手用力上抖,却恰好有一只签儿压在筒口儿上,一颠之下便落到了地上。 老僧当即探身拾起,放在眼前,轻声念道: “金安玉镫,开享太平。” 麻三儿听后,仍是不解,忙问道: “弟子愚钝,还请老师傅开解一二。” 那老僧沉吟半晌道: “不妨,此是一个中签,却是尚有可为之意,不过前路凶险,你们三人要切记在心,相互扶持,不可大意。” 王大愣听了,不免长出了一口气,道: “老和尚,听你这么说,俺兄弟那还有救喽。倘或将来救得,便要来谢你,给你这儿再起上几间房,叫你多招几个徒弟。” 老僧闻言,便呵呵笑道: “岂敢,岂敢,老衲乃世外之人,从不贪图什么财货、金钱,只是我师徒两个,却也十分够了,哪里还需要许多人。” 几个人正在讲论,却忽听山下一片吹打之声传来,那小沙弥早飞一样跑来,高声叫道: “师傅,师傅,便是山下的胡老先生,有事上山相请。” 那老僧闻言,先将眉头一皱,随即起身道: “三位施主莫怪,这位胡老先生,往常不轻易上山的,想来必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我这里且少陪,还请各位施主原谅。” 麻三儿等人见说,只得起身告辞,他们随老僧出了山门,却见早有一行人,抬着一乘轿子,迤逦望寺中而来。须臾间便到了门首,那老僧方才出迎道: “胡檀越造访荒山,实乃本寺之幸,便请到方丈中用茶。” 却看轿帘一掀,内里便钻出一位老者来,约莫六十左右的年纪,生得细眉小眼儿,三绺花白胡须,两张薄片嘴,一口大黄牙,一望便知是乡中的财主。 再看他也拱手道: “大师莫要客气了,而今却是山中出了一事,非大师亲自出马不可了。” 那老僧闻言便笑道: “好说,好说,但不知要哪厢使用我老人家?” 就听那胡老先生笑道: “还能有什么事。昨个儿听山民说,山里出了老虎,已经伤了好几条人命。左近的猎户还能抓些獐、狍、野鹿,却没这般手段对付大虫。 所以我便约乡中几人出了份子,来请您老人家亲自出马一遭。倘能擒得老虎,便是为一方造福,想佛祖那里也会替你记上一功的。” 不料那老僧闻言,却微然笑道: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敢情是这般一桩小事,还要劳烦各位亲自上山一遭。 那凑的份子钱倒也不必了,连日来老衲筋骨也是紧了,尚没有活动开,正好利用这只畜生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 言罢,他就躬身请几位乡绅进寺喝茶。可那位胡老先生,却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和老方丈拱上了火儿,非要这他现在就出马不可。 那老僧见状,只是微微一笑,便返身回了方丈。 麻三儿等人却一向遵行江湖道义,见这般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又如何捉的了老虎呢?便欲拔刀相助,所以也就跟着进来了。 那老僧见到他们几个去而复返,早猜透了八九分,微然一笑道: “几位施主倒也不必挂怀,老衲只是去去就来,倘几位施主没有琐事缠身,倒也可以前往观摩,也好给老衲做个帮手儿。” 说罢,他便褪去了身上的袈裟,往地上一丢,却是砰然作响,显见得极是沉重。 麻三儿不免心中纳罕,便走上前,想拎起来看看,却不料触手寒冷,竟是用河沙灌注的夹层大氅,不下有百十斤重啊。 麻三儿联想到时方才他身负着百余斤,依旧笑语欢声,不免敬佩之至,当即翻身拜倒,就想行师徒之礼。那老和尚却笑道: “老衲这身武功,倒也没什么神奇之处,不过是‘功力’二字。倘能持之以恒,那便是得了道了,久后自明。” 说罢,他又命小和尚取出一只布袋,拴在了腰间,又亲自从几案上取出一只檀木小匣,递予小沙弥收了。 麻三儿等人自然不知道这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到底在干什么了,就只好随同他们离了庙宇,一路直奔深山而去。 要说这座山,远看十分平缓,可越往里走就越显得陡峭难行,端的是“立石如剑,卧石如虎”,野草蓬蒿,黄花过膝,林深清冷,山风阵阵,直吹得人毛发倒竖,难免都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惧意。 可那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却似浑然不觉,脚下生风,眨眼便将三个人远远的甩在后边儿。 成瘸子毕竟年纪老迈,最先耗尽了气力,堪堪摔倒,却早被麻三儿伸手扶住道: “叔儿且莫慌,让我等先寻一处地点藏了,且看两位师傅如何施为罢了。” 而后他就拉了成瘸子,一同躲到了一处岩石的背后。成瘸子正累得两眼生花,半晌喘息定了方才看清,原来那一老一小,早已停住了脚步,正远远的打开了布袋跟木匣,将内中的物品摆放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