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月与酒160（1/2）

又是深夜，被无数弟子唾骂，鞭打了数日的缪荫，垂着头颅，脏乱的长发打着结，浑身散发着恶臭。尽管他有近乎不死不灭的躯体，但他依然会饿，会困。</p>

被烈日暴晒了数天，被充满恨意和愤怒的鞭子不断抽了数天。未进一滴水和食物，纵使是性格坚硬如他也有些撑不住了。</p>

干裂的双唇发出无声的呐喊，他每一寸肌肤都在渴望着水，哪怕是最污浊不堪的泥水都行。他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粘稠至极，在身体中凝固了。</p>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坚持多久，现在他浑身无力，头脑昏沉，就连伤口都愈合的越来越慢了。</p>

血迹干涸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双眼。</p>

“可恶……被臭和尚骗了……”喉咙中发出不甘的嘶吼声，想到狂僧大宗那副虚伪的，笑眯眯的嘴脸，他就抑制不住的愤怒。</p>

这种慢慢折磨死他的刑罚，确实恐怖。但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屈服吗？那和尚估计错了，他绝不会求饶，绝不会哭，绝不会对他，对任何人磕头，绝不会认输！！</p>

愤怒之中，那绑住他的大树一阵剧烈摇晃，落叶飘在了他的身上。</p>

不知不觉中，恐怕又快到冬天了吧……</p>

竭力抬起头颅，缪荫失神的双眼中映出了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p>

明月之下，他遇到了师父，师父酒后哈哈大笑的声音缭绕在他耳边；</p>

明月之下，他和桑如鸣游街玩乐，他似乎又听见了那响彻夜空的花火，还有桑如鸣甜甜的笑声；</p>

明月之下，惊恐的柳青芸跟在他这个人魔身后，看着他血洗了沐溪镇，那镇公府中，汉子们临死前的哀嚎，还有那个镇长决死一击，不断在他眼前、耳边重现。</p>

明月之下，他持双刀，屠尽了两万祥云铁骑，杨项等热血男儿临死前豪爽的笑声，震得他双耳欲聋。</p>

如今，也是明月之下，他就如一条丧家之犬，被无数人唾骂，憎恨着。</p>

双刀再利又如何？武技再强又如何？</p>

无双猛士又如何？名动天下又如何？</p>

曾经有个三个真正关心着，爱着他的人，如今那三人皆已离他远去，再也无法相见。</p>

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孤独的恶鬼，那个刚从山中出来的不祥之鬼，被天下所有人远离着，讨厌着。</p>

再一次，他深深憎恨起了自己这身不死不灭的能力。他如今是多么渴望能就此死去啊……</p>

这时，前方响起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向他走来了。</p>

那臭和尚又来了吧……缪荫垂下头，苦笑一声，喉咙中发出一阵似人非人的声音。</p>

出乎他的意料，片刻之后，那人竟是在他身前定定站住了，并未说话，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臭和尚大宗。</p>

缪荫疑惑地抬起头，蓦然发现，眼前竟是消失多日的掌门，昔日他的生死大敌，柳生山的仙尊柳暮！</p>

此时的柳暮，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袍，面色惨白，似乎苍老了许多，曾经的黑发竟是已然变成了一头白发，和以前那个容貌威严的掌门相比判若两人，让他都有点认不出来了。</p>

他犹如一个普通老头，浑身感受不到一丝灵力的波动，拄着一根拐杖，眼神复杂，看着眼前这受尽折磨的恶鬼，人魔。</p>

两人就这么定定地对视着，除了秋风落叶，谁也不曾打破这宁静。</p>

“怎么？柳掌门可是要来结果我的性命么？”缪荫苦笑了一下，失神的双眼泛起一丝波澜，再次垂下了头。“请吧，我等了你好几天了。”</p>

如今他对这老头也没有多大仇恨了，已经杀得够本了，如今的柳生门惨不忍睹，死在那虚伪的臭和尚手上，不如死在这个昔日不共戴天的仇家手上更好吧。</p>

二女也可以被救活，就算了结了这一段残酷的宿命，他已经没有遗憾了。</p>

“嘿嘿……咳！”谁知柳暮听闻此话，竟也是一阵落寞的苦笑，接着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随后他竟然从袖子中掏出一瓶酒和两个小巧的杯子。</p>

“事到如今，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又有用吗？咳咳！”柳暮声音没有了往日那中气十足，不容置疑的威严之感，而是嘶哑且虚弱，刚说两句就开始不断猛烈咳嗽了起来。</p>

“今日，陪老朽喝一杯浊酒如何？”柳暮不待缪荫回答，颤悠悠盘膝坐下，将两人面前摆上杯子，再斟满那青翠之物。</p>

熟悉的异香传来，缪荫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犹如凝胶般的杯中青翠，颤声道：“青天尽？”</p>

“哦？没想到你也认识这青天尽？”柳暮仰头，一口饮尽，听闻缪荫询问，诧异道。“哈哈哈哈，倒是老朽小瞧了你啊！”</p>

“青天尽……青天尽……”缪荫喃喃自语着，鼻子一酸，他感觉到冥冥之中，命运那种无处不在的奇妙之感。</p>

这酒伴随着他的新生，也将伴随着他的死亡……</p>

“哦？你曾经喝过这青天尽？？”柳暮将缪荫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喂缪荫一口饮下。</p>

“此生难忘啊……”</p>

一口美酒下肚，缪荫浑身似乎又生出了无限力气，他眼泪簌簌直下，哽咽着，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哭着，“师傅……师傅啊……师傅啊！！！！”</p>

那日林中，和尚抓他之前也跟他喝过这青天尽，但那时自己迷失在疯狂的杀戮之中，饮入嘴中也没有任何感觉。此时终于有了充足的时间再次品尝这辛辣之中带着些许甘甜的美酒，缪荫心中感慨万千。</p>

缪荫仙尊对着这个师傅又爱又恨，他让自己体验了真正的人生，那是酸甜苦辣，那是红尘百态，那是让人痛不欲生。他犹如苍天，给予了自己真正的生命和新生。</p>

同时缪荫也深深恨着做这个师傅，为什么，为什么不带着他，教导他，而是任他沦落世间街头，让他受这无尽苦难！！！给予了他如此美好而广阔的未来，却又冷眼看着老天毫不留情地夺走了他珍爱的一切。</p>

就如给一位饥饿的人掺了毒药的美食，看着他开心的吃下，再看着他哀嚎着死去。</p>

“唉……” 柳暮看着放声大哭的缪荫，叹了口气，再次一口饮尽杯中美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