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细雨至（二）219（2/2）
“王长老，上回赤云山一别，如今已经有百余年了吧！” “原来是何长老啊，唉，真是快啊，犹如白驹过隙，如今你我都是老头子了啊。”</p>
“咦？陈兄！久仰久仰。”</p>
“啊！王道友来此，有失远迎啊！”</p>
宏伟的柳生殿前不远处，便是那牡丹台。这牡丹台即是门中盛大宴席，比武的场所，亦是发生其他重要事宜时首选的场所。</p>
那日柳暮笑看缪荫单刀匹马闯仙门，一招抽飞玄水柳生两大仙门天骄，便是在此。</p>
他怀着对未来柳生门崛起的无限激动和兴奋，期待地问那人魔是否愿意俯首于仙门，便是在此。</p>
而今日他已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一口万年柳木所制的黑金色棺椁中，躺在他曾傲然俯视众仙的牡丹台之上，周围站满了围观的人群。</p>
柳烈阳表情沉重，他又想起那日夜晚掌门师兄的身影，就在这牡丹亭之旁，广场的最高处。</p>
那人魔的身影是那么单薄，是那么无力，面对着前方黑压压的众仙，竟是胆敢忤逆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九祭陆十四仙王之一。</p>
而且结果无论如何都是他不曾想到的，那个人魔……那个……从地狱逃窜出来的恶鬼，竟然真的差点一人掀翻了一个千年仙门。</p>
此刻柳烈阳正魂不守舍地和周围一众即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打着招呼，他草草一看，玄水门的人最多，乱武门的九如极来了，紫鸿殿也派来了个他不认识的长老。</p>
其余仙门，则是根本不曾理会他们这个破败仙门的请柬，根本懒得派人过来。</p>
“祗园精舍之钟声，奏诸行无常之响。”</p>
“沙罗双树之花色，表胜者必衰之兆。”</p>
“骄者难久，正如春宵一梦。”</p>
“猛者遂灭，恰似风前之尘。”</p>
纷杂喧嚣的招呼之声中，一道云淡风轻的吟诗声传进了他的耳中，这道声音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如此突兀，让柳烈阳一怔。</p>
他别过头去，却是吃惊地发现木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p>
此时这终日不修边幅的年轻人终于是好好的精心打扮了一番，头发不再那么乱糟糟地如稻草般，而是整齐地扎在脑后。身上穿着象征着大祭掌铃人的洁净白袍，依然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p>
“柳师叔，此时此景，可是正好应对了这首流传已久的诗？”</p>
木痴望着前方，那里摆放着他最最敬爱的师傅的棺椁。</p>
“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吟诗。”柳烈阳烦恼地叹了一口气，他总觉得这年轻人像是没心没肺一般，难道他看不出来，今日他这化道大祭，是不会那么平安顺利的吗？</p>
“木痴侄儿啊，你有什么计划也不跟老夫说一下。唉，没事，你放心，一会如果有什么情况，老夫绝对会站在你的身旁。”</p>
“木痴谢过师叔好意了。”木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但师叔请牢记我的话，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事，您都不必有任何动作。”</p>
“您只需安静地作壁上观即可。其他一切，交由侄儿来解决。”</p>
“你！”柳烈阳微微有些恼怒，他狠狠瞪了一眼身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随后赌气般地转过头去。“好，那老夫就听你的！”</p>
“木痴谢过师叔。”</p>
木痴并未再理柳烈阳，他穿过了人群，向柳暮的棺椁走去。</p>
今日，他身为化道大祭的掌铃人，将主持这场盛大而血腥的葬礼。</p>
见今晚的主角，终于是现身了，周围的交谈声逐渐低了下去，直到最终偌大的广场寂静无声。</p>
那口黑金棺椁就摆在牡丹台的正中央，棺椁底下是一个四方的铜制台子，足有一人高。</p>
那铜台名为列仙台，似乎是一件传承极为久远的法宝，很少拿出来使用。看样子似乎是专门为化道大祭所祭炼而成的一般。</p>
黄铜高台的四面之上刻画着云上仙宫，仙宫之中的九天真仙栩栩如生，但面目皆是模糊不清。在云下，则是一道宏伟宽阔的阶梯从红尘凡间直通九天仙宫，阶梯两旁跪拜着无数服装相貌各异的人。</p>
而黄铜高台的底座，则是铸着一只龟身四头，没有手足的上古神兽，这神兽名为“芈陀天”，古籍中传说它驮着九天仙宫，穿梭游荡于万界和古今未来中。</p>
芈陀天每个头的样貌都截然不同，但皆是极其狰狞恐怖，四个头正好分别面向东南西北，深深伏在地上，均是大张着一只獠牙遍生的巨口，似乎在准备吞噬撕咬着什么东西。</p>
那四个头，就仿佛是这芈陀天的脚一般，支撑着它背负起龟甲上的千斤黄铜高台和棺椁。</p>
木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列仙台的正前方，他虔诚恭敬地对着这黄铜高台和之上的黑金棺椁跪了下来，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之上，连续磕了三个头。</p>
接着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这黄铜高台，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那双平静的眸子缓缓扫过了众人。</p>
他看见了冷笑中的乱武门长老九如极，似乎在不耐烦地等着好戏开场般。</p>
他看到了一众脸色阴沉，死死盯着他的柳生门长老们。</p>
他看到了自己年轻的小师弟——柳中如藏，此刻正紧张的双手握拳，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在为他担心一般。</p>
他看到了忧心忡忡的柳烈阳，同样也在皱着眉头看着他。</p>
他还看到了那来历神秘的和尚大宗，此刻手持禅杖，正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和他一样，面无表情。</p>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微微有些激动的心情，木痴大声喊道：</p>
“先师柳暮，第十三代柳生仙门掌门！”</p>
“一生之中，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不负前人厚望，筑千年仙门根基，以身为道，化仙门通天大路！”</p>
“终见天地大道，化道真仙，从此成为九天上仙，庇佑后辈门人！”</p>
“先师一生为公，亦是一生无后。今日，将由我木痴！先师的大弟子掌铃，恭送先师入九天仙宫！”</p>
“可有人有异议！”</p>
滚滚乌云之下的仙山之顶，气氛愈发压抑和沉闷了起来，空气中的闷热，让众人不由得心中烦躁不安，甚至都开始期待这悬在头顶许久的暴雨赶紧来临。</p>
片刻之后，见到底下众人皆是没有说话，木痴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地举起右手上的铃铛，用力一摇，双眼半闭半开，大吼一声：</p>
“铃起，仙宫开～恭送掌门！”</p>
“叮铃～”</p>
一声悠扬的铃声清响，从木痴右手高举的铃铛中远远传开。</p>
就在这时，似乎和老天爷商量好了一般，铃声刚落，天色猛然暗了下来，牡丹台四周的所有石雕灯，皆是在一瞬间全部燃起。</p>
“下……下雨了……”</p>
紧接着，空气中的闷热刹那间消失不见，绵密的细雨，带着寒意向众人扑面而来。</p>
酉时过，离今日过去，还有两个时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