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船行汴河上（1/1）

童舟从不把别人当成傻子。 所以与假装把自己当做宋引章知音的周舍不同，他只说自己听琴的感受，绝对不装模作样，故作姿态。 这时候的乐曲，各个有典故，有来头。宋引章弹得是什么曲子，他全不知道，一路朝夕相处，要是露怯就格外尴尬。 她弹奏的曲子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童舟便说听着心里堵堵的，看着宋引章觉得她格外人人怜爱。 曲调高亢激昂，便觉得自己意气满怀，恨不能引吭高歌。 如果没有周舍出现，宋引章该是会觉得童舟的表现有些俗气。经历过被周舍欺骗的事情，看童舟的表现，便觉得他如此直白坦率，更显纯良心性。 平日里三娘夸她琵琶弹得好听，她也没觉得三娘粗俗不是？ 当初看梦华录的时候，不少人骂编剧和林允没文化，竟然像弹吉他一样横抱着弹琵琶，实在是剧中一大败笔。 这里童舟得说一句公道话，北宋初期的琵琶，确实是有横着弹的。 其实这个误会，是大家源于对‘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句名句的理解，和后世更加常见的竖弹琵琶姿势，带来的刻板印象。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句诗，本来说的意思也是琵琶女一曲奏罢，被人千呼万唤，不得不抱着琵琶羞羞答答走出来见人的状态，不是指弹琵琶的姿势。 宋引章这把孤月琵琶，形制是最初的‘直项琵琶’，在后世也叫南音琵琶。这一乐器据说最早传自龟兹国，汉代就已经十分常见。 它正是横着弹奏的直项琵琶。 敦煌壁画上的飞天弹琵琶姿势，就是横抱在胸前弹奏。 我们印象中比较熟悉的，竖着弹奏的‘曲项琵琶’，是南北朝时期才开始大量出现的改进款式。 而且与后世熟知的琵琶是指拨弦不同，此时的直项琵琶多用拨子弹奏，就像现代的吉他弹奏方法差不多。弹奏出来的声音可以更加恢宏大气。 莫高窟壁画上，还有手持拨子反弹琵琶的形象出现，也有点类似今天乐队的吉他手、贝斯手lo炫技。 可见古人于乐器演奏一道，并不像今人想象的那么死板和循规蹈矩。 吃着喝着、弹着唱着。行行复行行。 经过20来日的朝夕相处，沿途自有各种趣事，让4人之间的感情大为增进。三女与他的关系不出所料，变得熟稔起来。 特别是宋引章这傻白甜，这姑娘被赵盼儿保护的太好，自己的才艺又实在出色，这才变成一个天生的恋爱脑。 不是赵盼儿拦着，恐怕要整天把自己挂在童舟身上一样。孙三娘年纪大些，更成熟一些。眼里藏着情义，表达却没她那么热烈。 而赵盼儿这姑娘，心智更成熟，城府也深，童舟还摸不准她想法。只能肯定，起码她现在不讨厌童舟与她亲近。 此时几女的私房话早就说了一车又一车，自然知道童舟并未婚嫁。也知道他答应娶宋引章的条件，是要先娶赵盼儿过门。再加上他又时常调笑三娘，要让她以身相许。 三人私下里，躺在船舱客房中夜话，时常吐槽他的风流劲儿，想要一同讨伐她。 可当着童舟的面，宋引章和孙三娘却又各有各的羞涩情愫，全无对童舟反感之意，更别说是讨伐。 这时候的价值观，就是这么奇葩。 这也是童舟敢光明正大，做花心萝卜的底气所在。 大宋这个时间盛行的价值观，是大丈夫自当三妻四妾子孙无数。 衡量一个男人是否成功的标准之一，甚至衡量一个男人是否孝顺、无愧祖宗的标准之一，都是妻妾数量和子孙数量，有没有足够让家族变得兴旺。 哪个男人真的从一而终，那他要么没有事业，要么就是家有悍妻，管不住婆娘的软蛋。世人大多会笑他没本事，可不会羡慕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观。 张敞画眉在后世是比喻夫妻恩爱的典范，引为佳话。可最初之所以会被传扬出来，那是被当成官场八卦笑话流传的。 所以又丑又穷还没本事的男人，花心就是犯罪。英俊有才能还富可敌国的男人，专一同样让人不耻。 童舟为了不被人耻笑，只好勉为其难，收下赵盼儿三女。 沙船顺着大运河北上，先到苏州、扬州，这一行程与后世无异。 而后穿过扬州城区，却要向西从淮水改道进入汴水，继续往西北行进。不必先直上黄河，然后再向西折返去东京。 此时的大运河不是后世的京杭大运河，而是古大运河，也称隋唐大运河。 古大运河分为南北两段，南段南起钱塘，北段北到涿州，二者在洛阳东京一带交汇，向西延伸，直到在隋朝时期被称为大兴的首都长安城。 而南段大运河，正是人工修建出的汴水河段。它将黄河与淮河、长江相连，东京之所以称汴梁、汴京，也是源于紧邻汴水。 后世的大运河，完善于明清时期，几乎由南到北，笔直连接京杭，所以被称为京杭大运河。 因为北宋丢失北方大部分土地，迁都临安，以至于古大运河北方某些河段长期荒废，不能加以利用。在南宋时期，河泥沙淤积不能行船，运河不得不改道。 行船合共二十一日，经过一路上层层检查，童舟的船总算来到东京地界。 水路行进时间，比童舟估算的十五日多出六天。 他的船在江南地界开的快，但是到淮水时，就多耽误三四天。 此时尚未到谷雨，淮水处于枯水期。航道最浅处，只有一米多深的水位。 他的沙船巨大，水能提供的浮力不足，不得不雇佣岸上的纤夫，以绳索牵引，将船拖行数十里。离开水位最浅河段，这才恢复到正常行驶速度。 他也给自己的先见之明点赞。 如果当时商船升级时，他选的是更加贴近现代船型的盖伦帆船，这样的欧式海船。那吃水至少4米多深，满载情况下则吃水更深。 强行在浅水河道行进，不只是会搁浅，稍不小心没准整艘船都要侧翻，彻底动弹不得。 沙船的优势就在于此。 船底平缓，即使船已经触碰到河床，也不会影响船身的整体平衡性。碰上轻微的搁浅情况，也只需要以外力，将船拖离开搁浅的河段，完全不会翻覆。 后面在汴水某处河段也遇上类似问题，又耽搁三日。总算问题不大，顺利赶到东京城外时，刚刚四月初七。 童舟知道赶不赶时间都没关系，因为皇帝独子升王得病，欧阳旭跟高慧也结不成那个亲。但赵盼儿又不知道，所以时间上他肯定不能拖，那样会显得他不够磊落。 清明刚过，距离谷雨还有足足七天时间，留给赵盼儿足够的时间去找欧阳旭。 孙三娘和宋引章了解事情前后因果，都觉得童公子真是个谦谦君子。 只有童舟本人知道，但凡欧阳旭是个信守诺言的男人，水门已经把他扔进北冰洋，让他当北极熊的好朋狗。 但是没有但是，他这是有恃无恐。 远远望见东京水门，徐盛将童舟从花丛中叫出来。 “主公，东京到了。” 站在船头，远远望着此时世界上最巨大、最繁华的城市，多日枯燥旅行之后的童舟，难免也有些心潮澎湃。 “东京汴梁，我的发家致富之地，童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