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愿溺死在次元(1)(1/1)

模糊,在记忆深处。 却真真切切听得无比清楚。 “我换手机了,你多幸福啊,谁家孩子跟你一样,才六年级就有手机可以玩。” “听说你喜欢上二次元了,不务正业。” “……怎么了。” “哈哈哈,怎么了?还能怎么了,你现在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做热爱吗!” “……热爱与年龄无关,而且,纯粹的热爱往往在童年时期。” ………… “学习下降的这么快,都是画这些东西画的,你以为你谁啊,人家能赚到钱,你能和人家比吗?” “……我又不是为了赚钱。” “不是为了赚钱,难道是梦想吗,你见过几个人追求梦想过的好的!” “那学习呢,为了赚大钱吗?”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短视频真是毁了你啊,学习是为了找到更好的工作,以后做想干的事情。” “是么,找到工作是为了什么?” “肯定是…为社会服务了!” “哦,这些话你说的自己信吗,为什么要以后做想做的事情,我现在就有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这个年龄段,就该好好学习,别的事一概不能做!” “切,还真是有意思,放着眼前喜欢的事情不做,去追求未来喜欢的事,你怎么知道未来会遇到喜欢的事,没准小时候追求的东西还淡化了呢。” “别人都在做应该做的事情,凭什么你要搞特殊,你很特殊吗?” “我其它方面很难特殊,但灵魂可以。” “你你你!别以为长大就能造反了,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大米还多,经验远远超过你百倍千倍!” “嗯。” “你现在的任务,只有努力学习,以后找到好的工作,结婚生子,我和你妈才能安心住养老院!” “这个世界,出生还真是悲哀。” “看了一堆短视频,真以为自己的思想很超前了是吧,你除了这样无路可选!” “彼此彼此,活了这么久,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吗,窝里横而已。” “快滚,滚出我家!” “……小心明天…从河里涝出我的尸体。” “死!有本事就死!你敢吗你!!” ………… “恺歌,你妈妈整容了。” “……知道了,我该怎么找到她。” “以后爸爸的身边是谁,她就是整容后的妈妈,知道吗。” “……你的说辞,我好失望。” 声音渐渐淡了几分,眼皮轻微松动。 澜海,七年前。 年轻人坐在绿皮火车,旁边的位置的人在嗑瓜子,时不时抽搐了般直抖腿,轮子碾过铁轨的噪音阵阵。 “哐当——哐当——哐当——” 年轻人眉头动了动,从打盹中惊醒,他搓了搓疲惫而没有活力的眼睛,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他的打扮与气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放在绿皮火车内毫不出众。 前座,大妈带着两位孩童,端泡面时热水溅到年轻人的手臂,他怔怔注视皮肤,没有任何反应。 以前,生物老师教过某条知识点——生物会对外界刺激作出反应。 年轻人摸摸脖子,在拥挤的车厢里,他坐在拥挤的硬座,暂时不想看手机,昨晚熬夜看太久了。 确切说是手机中的二次元的内容,偶尔刷些短视频打发无聊的时间。 在这个年代,不刷手机还能做什么,早些年的农村游戏会被鄙夷,而且这里不是农村的土地。 年轻人思绪这般,前座的大妈突然从包里拿出课本,制造的动静怪大的,将两本语文书分给两位孩童。 “哐当——哐当——哐当——” 孩童坐在绿皮火车,车身在抖,窗外移动的景色很晃眼,两人端着书认真阅读,开始背起古诗。 背书声与游戏与视频的杂音分隔。 大妈满意的目光四处游走,不过没有人预料中与她搭话,高谈阔论些什么东西。 呦,几米之外的座位上,一位母亲看着自己玩游戏的儿子,发现了苦读的一幕,跟儿子说着什么。 不难猜,要么是“你看,我对你多好”,要么是“看看人家多刻苦,再看看你”。 “嗡嗡嗡……” 大妈的手机突然震动,她接听电话,对面是她的丈夫,两人小聊了一会儿。 “我儿子是不是不开心。”丈夫从手机看向埋头苦读的孩童,两人从始至终没有抬过头说话。 “哪里,你们开心吗?” “哐当——哐当——哐当——” 火车摩擦发出的噪音,轰轰作响,仿佛延伸的生锈的铁轨在声声悲鸣,压过了几人的交谈。 “………” 年轻人收回刚才的想法,不刷手机的时候还可以看书,背诵至晓古代诗词,是常见还是罕见? 他揉了揉脑门,火车轰鸣,火车抖动,硬座如糙粝的铁与拥挤的锁,伴随着乘客的臭脚丫味。 为什么他会反感读书的行为,而且有种很古怪的欲望—— 拿出手机刷起视频,声音调大,好让那两小孩羡慕,如果这时自己的年龄再小上许多就好了。 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应该佩服吗,这个时代,年轻的种子没有枯萎,而是尽情沐浴在教育的光辉。 鲁迅先生,大抵是我病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不再乱想,重回原先的话题,对他而言不刷视频时还能做什么。 只能想象了,在脑海构造什么的剧情,可以是看过的动画片、电视剧、小说、甚至是凭空想象。 年轻人很小的时候便这样了,不知道做什么时,课间时,跑操时,甚至是躺在床铺要睡觉时。 像是没人陪伴的幼稚鬼,只能以这种方式哄自己睡觉了,又何尝不是安慰。 年轻人看上去愣神,他不知道这是病,也不认为这是病,幻想是因为向往,向往难道是病吗。 他宁愿在幻想中卡壳,也不愿回忆,因为去捞记忆的海,手掌不是清澈,而是沾尽泥扎满刺。 小的时候,年轻人想辍学去画漫画,他哭了一场打动了母亲,真是奇怪。 不过,父亲的棍棒让他认清了现实。 没办法,努力读书呗。 日日夜夜拼搏,他考上了普通高中,并没有苦尽甘来,毕业后没再上大学,他直接找了工作。 或许是他清楚认识到了,自己的学习天赋撑死也就中上游,没必要再砸钱,不如提前进入社会。 日日夜夜加班,工作他找了好久,内容是画漫画,已经工作了几个月。 年轻人也没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梦想成了工作,他的心情竟没太大波澜,心中失去了原先的热爱。 时间…淡化了热爱吗。 不,不该是时间的,或许是别的东西,年轻人无法形容,他的语文很一般。 不过,年轻人知道,他不再会发光。 可能因为曾经看的毒鸡汤视频,半夜思考人生,没啥大用,井底之蛙,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而已。 坐绿皮火车只能选硬座,人挤人;出租车坐不起只敢挤公交;就连手机的流量也是开最便宜的…… 年轻人以前还会想苍天不公,运气为什么能轻松左右你我凡人。 至于现在,无所谓了,他伸了个懒腰,活着就行,等待新番剧的更新。 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六周日,年轻人掰着手指细数,还不错,一个星期里每天都有喜欢的番剧更新。 今天是周三,足足有四个番剧更新,四集加一起有一个多小时了,还有五个本子预计会更新。 快点下班,今晚又是熬夜的一天。 年轻人在前往公司的路上,心里想着下班后的事情,很像以前在前往学校时,期待九点放学。 搞下懂那时在期待什么,放学后回家待的那一小会,还是在黑漆漆的小路上,怔怔感受天上月与不羁风。 毕竟明早,上学路途,还要再次期待,一次又一次。 年轻人没有表,觉得戴起来麻烦,而且硌手腕,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入目屏幕显示精致的初音未来。 听说东隅有个宅男,跨次元娶了初音未来当老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年轻人看了会屏幕,关闭手机,脑袋靠在身后的硬座,天天坐火车本该习惯的,他却更不适了。 感受着火车的吵闹与拥挤,这样的生活又要持续多久呢。 哦对了,父亲的棍棒是什么来着。 年轻人敲了敲脑门,他不愿想这个,但他无法控制思维。 人类必须遵从白熊效应——当试图不去想某件事情时,反而会加强对该件事情的关注和思考。 类似的效应还有很多,代码似的,如人类注意到自己在呼吸,呼吸便由自动挡变作了手动挡。 年轻人皱眉,无奈吐出一口气。 不知道父亲当时怎么想的,他故意和母亲离婚,暗示她去世,想用家庭打击自己从而放弃画漫画。 虽说,后来几年母亲确实去世了。 年轻人不再那么幼稚,现在想想,两人没准早就想离婚,为了使自己放弃画漫画只是个说辞。 年轻人当时猜出来两人目的是离婚,他知道怎么惹父亲生气,说不清楚,他想看到他生气。 虚假的葬礼上,年轻人站在最中央,当着很多素不相识的人面说:“妈妈用过的手机可以给我吗。” 然后,如他所愿,父亲愤怒很久,不过碍于场合并没有直接发作。 来者皆议论纷纷,神情各异,年轻人猜测过,父亲可能是因此生气。 他静静注视他压抑怒火,心里很畅快,然后很愧疚,之后…父亲突然去世,开办了一场真正的葬礼。 年轻人说不清当时哭没哭,他一段时间内甚至还想过,哭是荣,还是没哭是荣。 父亲的心脏不好,他告诉亲戚说,他不是因为心脏的问题去世的。 那天,年轻人好像莫名成长,后悔与悲伤似乎才是成长的标志,然后渐渐可以承受更强的后悔与悲伤。 成长什么的都是开玩笑。 或者说,年轻人对这糟糕的世界,不再抱有太多的奢求,活着就好。 “哐当——哐当——哐当——” 火车的轰鸣由强渐弱,放缓了节奏,仿佛一位疲惫的旅人终于放缓脚步,旅行逐渐走向尾声。 公司不远,离小租房最好坐火车,因为这片区域内严禁行驶公交车。 年轻人靠在窗边,他注视着外面掠过的风景,勉强看清玻璃中自己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是那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真淡化了表情,还是故意这样,希望别人认为他特殊,从心理学来讲好像是这样。 年轻人挠了下自己凌乱的黑发,他头发好久没洗没剪,轻轻一摸就掉大量头皮屑。 他认为自己还算是帅气,但乱糟糟的头发封印了颜值,他今年刚好成年,没谈过一位女朋友。 常常想着各种剧情,猜测未来心爱的女孩会怎么出现,这也就只能想想了,青春期白日做梦。 年轻人从没主动去谈过,想着感情这捉摸不透的东西随缘呗。 所以说,很多漫画与番剧里的恋情太不现实了,他以前期待找个女朋友,这样的生活没准可以改变。 现在一想算了吧,天下有多少女孩,能做到像构想的那般完美无瑕。 年轻人耸耸肩,他自然向往动漫中那般完美的女孩,不过他有自知之明,他配不上那种女孩。 因为向往,所以才需要幻想。 但他的缺点多了去了,不过,现在的番剧男主真是牛逼,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女主、女主们也越来越炸裂了。 年轻人想着闭上眼,他还是老老实实当一个单身狗吧,邋遢就邋遢呗,有些东西只能靠幻想。 幻想太过严重,就会成为心理疾病,比如说臆想症。 年轻人曾经想过,画漫画、写小说这种创造性工作,如果作者患这种心理疾病,算不算拥有了异能。 多厉害啊,在无垠的想象的海,寻到了脱离现实的虚拟的一切。 虽这样说,但真正的患者的感受,无病的人是体会不出来的,它可能没有那么多美好的色彩。 至晓人,无论是古代人亦或是现代人,都喜欢对事物赋予美好的色彩,好比花木兰影视化的样貌。 甚至是不好的事物。 年轻人看过一种剧情,主角活在了美好的梦的世界,醒来是残酷的世界,主角可以选择一直沉睡。 也可以选择睁眼醒过来,直面悲哀,或许那痛苦会永远永远。 活在梦的世界,现实中主角在乎的一切都会消失,活在梦的世界,虚拟中主角在乎的一切都还存在。 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该怎么选。 正常来说,主角肯定会醒来,年轻人甚至从没见过别的选择,他浏览的类似情节可谓异常多。 也对,毕竟剧情不会允许的。 年轻人想着,如果自己是主角的话,他肯定会在虚假中一睡不醒,永恒的虚假就是绝对的真实。 现实,人怎么知道现实不是一场梦。 在现实的梦中死去,在梦的现实醒来,何尝不是正解。 当然,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年轻人只能在心里面想想了,没准可以运用在自己漫画的剧情中。 小时候漫无目的地幻想,现在高级了,应该郑重说是构思剧情、心理投射、认知构建、意象创造…… 类似的词语一抓一大把。 他常想着自己画的漫画可以爆火,虽说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人那么多,想爆火哪能那么容易。 年轻人其实早就发现了,他画漫画并没有太大的天赋,只是活在小时候的梦想。 这么说,现在的他,真像童年的遗物。 不过…… 他的黑眼圈里,突然泛起几缕光亮,轻微抬起手掌,无声的波动淌过皮肤,那是空间在回响。 感受得很清晰,声声如脆泉荡漾。 “几年了,这不是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