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_分节阅读_第51节(1/2)

苏颂和杜中宵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刚才杜中宵的意思,就是说这样办喜事,晚上看起来难免鬼气森森。没想到陶十七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喜宴之上怎么好提这些?</p>

见陶十七兴致勃勃地还要说,杜中宵道:“我们这附近办的是村社,按古制自有社坛社火,大约也是这个模样。好了,不说这些,你们快快把礼物送过去。”</p>

陶十七答应一声,也不等柴信,一个人提着礼物兴冲冲地跑了上去。</p>

有人收了礼物,保正带了几个老人,和一对新人,急急迎了过来。乡下人没有许多讲究,新娘早就去了盖头,大大方方与新郎一起,上前来参拜了。</p>

众人迎着,把杜中宵和苏颂两人领到火堆边的主桌上,柴信和陶十七则被安排到其他桌上了。</p>

在主桌落座,杜中宵眼睛一扫,见到边上的一张桌子坐着一个执笔的中年人,桌前几个人提着刚才杜中宵送的礼物,不知在说些什么。知道那是记喜账的,自己的礼物在这个小村算是重礼,那些人家要详细分清,哪些是主人家的,哪些要待客的人家明天分了。</p>

庄户人家办这种大事,一家人怎么承担得起各种花销?不说新人的衣物,新房的装饰,就只是今夜招待客人的酒席也办不起。每遇这种事,都是几家人合伙,你出多少东西,我办一桌酒,他出一只鸡,一点一点凑起来的。这样众人合力,一个村子才能维持下去。</p>

古人安土重迁,这种关系有时候会持续数代,就是所谓的世交。杜中宵家里出事,李兑回乡之后见到杜中宵,见是可造之才,带到京城,诸多帮忙,便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关系。从李兑和杜循的祖父那一辈起,两家便就有红白喜事互相帮忙的传统。五代战乱,中原聚族而居的大家族很罕见,大多数的村子是靠这种关系联系在一起的。</p>

村里各种头面人物过来见礼毕,保正才指着新郎对杜中宵道:“这位安三郎,在本乡与我家是多年世交。他母亲生病,不合在药店里赊的药材多了,利钱也还不起,债一年多似一年。因家里债务,他阿爹只得在债主家里做活。留在家乡,没个翻身的机会,便随着我来到这里。原想着带着他离乡,让家里的债累他一爹一世,不要连累了后代,没想到在这里的日子竟能过好,还有余财攒下来。这位新娘,是河对面村里的,因为家中三个弟弟,守到这个年岁才嫁人。就是听说我们这边日子好,才肯嫁过来。官人在这里垦田,对我们这些人来,委初是再造之恩!”</p>

第58章 百年计</p>

乡村私酿淡而无味,杜中宵随口喝着,边听保正讲着垦田以来的变化。</p>

一直到现在,营田务这里还没有产出粮食,全靠着调过来的粮食和发的钱生活。由于发得及时,生活水平高于当地,被很多当地人羡慕。最近几个月,甚至有周围的客户,贪图营田务的待遇。拖家带口来投的事情。由于这些事,杜中宵在此地垦田受到当地大户的报怨。</p>

自己接任知县之后,杜中宵才有些理解为什么以往营田给的待遇不高。给的待遇高了,会吸引当地的客户,地多的主户田地租不出去,影响当地稳定。自己是知县,县里的治理要靠那些大户支持,也就是最近因为马蒙一案,没有人敢出来指责杜中宵就是了。</p>

保正不无感慨地道:“知县官人宅心仁厚,我们这些小民衣食无忧,谁不羡慕?前些日子我听说新开的村里,有当地无牛畜的主户,都把家里的田卖了,来营田务入社呢。”</p>

杜中宵吃了一惊:“还有这种事?数辈辛劳才攒下些田来,怎么就肯卖掉?”</p>

保正道:“哪里要那么辛苦!这一带地价不高,一般的地只要五百文一亩,若是下等户,能卖几贯钱?与其守着那些地,年年还要租牛耕种,不如卖地来营田务赚些现钱在手。”</p>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感觉有些不好。垦田是为了招揽户口的,可不是为了破坏当农业生态的。如果都来营田务垦荒,反把原来的地抛荒了,他这知县可是失职。</p>

此时中原一带,人与土地的矛盾不突出,并不是他想象中人多地少的状态。农业生产资料中,农具和耕牛占的比重较大,而土地占的比重较少。导致的后果,就是租牛和耕具,价格较高,而耕地的价格比较低。一般土地就是五百文一亩,好地也只值一贯。营田务这里提供耕牛和农具,民户再按工付酬,生活水平已经超过了当地的下等户。客户和下等户一走,田多的主户雇不到人,土地抛荒,地价下降,状况会逐渐恶化。不能开了新田,反倒让原来的熟田荒了。</p>

举起杯来,杜中宵口中道:“日子越过越好就是好事,饮酒,饮酒。”</p>

社会改造是个大工程,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还是太急了一些。这种事情,依照户籍不许本地人户投充是不好的,容易造成营田务与本地社会割裂,处理不好还会引发冲突和矛盾。</p>

放下杯来,杜中宵对保正道:“来的人里,不知道匠人多不多。若是有高手匠人,不拘是木匠还是铁匠,建些场务,造些农具,倒是好卖。有了农具,再从荆南贩些耕牛来,县里低价卖给众人,就省了他们抛荒来营田务做事。”</p>

保正笑道:“哪个不知道手艺值钱?有上好手艺,哪个匠人会来营田务做工?”</p>

杜中宵点了点头,看来此事还是要自己想办法。必须要把农具的价格压下去,再想办法从南边贩些耕牛来,甚至官方建立耕牛养殖场,稳定市价。最好再由县里提供补贴,把原来的农业格局稳定住。不然这边户口增加,那边户口减少,功与过只看上边一张嘴,事情可不好。</p>

心里想着这些,杜中宵的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呵呵地与大家喝酒。酒有酒禁,朝廷为了多收酒税,价格较高,这些乡村农户很少买来喝,都是家中私酿。私酿自己喝,不卖到外面,朝廷不禁。特别是京城里面,很多名酒就是一些王公贵族家里酿出来的。</p>

喝了一会,几个少年过不闹哄哄地拥着新郎和新娘闹洞房。那边不知谁挂起一串鞭炮,噼哩啪啦放了一下。鞭炮停了围着的小儿意犹未足,拿了一截一截竹筒,扔到篝火里,听那燃爆的声音。</p>

见杜中宵盯着那边看,保正不好意思地道:“村里小心贫穷,只买了三串炮仗。一串迎亲的时候放了,一串进村的时候点了,这是最近一串了——”</p>

杜中宵笑着道:“爆竹一词,便就是如此来的。燃竹听响,正是古风。”</p>

保正尴尬地笑:“若是有钱,哪个不想多买些来。”</p>

辛辛苦苦垦田近一年,这是杜中宵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自己治下垦田人的生活。虽然远谈不上富足安乐,但这份宁静祥和已是难得了。财富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只要能够剩下余钱,好好过日子总有富足起来的一天。现在他们有屋住,有衣穿,有饭吃,好多人已经感激不尽了。</p>

新人入了洞房,老人带着孩子返回家里,篝火边只剩下了青壮年,还有杜中宵一桌在这里。全村人凑这样一次酒席不容易,他们把剩菜收拾到两三桌上,一堆青壮围在那里大吃大喝。他们是壮劳力,村里的活要他们干,自然应该享用这些。其他人退场,本就是给他们机会。</p>

杜中宵详细问保正村里今年的安排,开了多少荒,种了多少地,准备打多少粮食。</p>

保正道:“我们这一村,共有三十余户人家。按着垦田时说定的数目,应该有五六十户的,大沟围起来的田地才能开垦完毕。现在人数不齐,都在等着招自己的亲朋来。这村子,临近西边大沟,那里没什么地,留些陂塘,闲来捞些鱼虾吃。河边的草地,以后养了牲畜要放牧。南边准备种些桑枣栗之类,以后也好养蚕织些锦缎,都是钱财。东边留一些菜地,其余与北边一样,都是好地。”</p>

听着保正的描述,杜中宵脑中出现一幅牛羊吃草,禾稻丰收的景象,一时竟有些神往。哪怕是普通老百姓,其实想的也是安稳种田过活,而不是怎么做地主剥削别人。只是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一回事情了。村中总有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的人,难以断绝,只是怎么排除掉而已。</p>

杜中宵道:“我们挖大沟治碱,同时也把土地隔成了一大片一大片,天然成了村子。老丈安排得井井有条,若是真能做到,即是一方乐土。只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当用心做事才好。”</p>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这里我家来得最早,两个儿子,家里人口也多,是以人人服我。等我百年之后怎样,哪个说得上来?我们小民,也看不了那么远。”</p>

“无妨,就按照老丈说的,在村口刻块碑,上面画好图形。若要改动,定好规矩即可。我看此法甚好,不只是这一村,营田务这里的村子都可以如此。碑刻好,官府做记,一代一代传下去。数百年后,后人看到这些,也知道前人是如何开拓的。”</p>

说到这里,杜中宵对苏颂道:“子容还要待些日子,在这里留下几块碑记,以遗后人。千年之后有一天,说不定就会被后人看到,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也是一桩乐事。”</p>

第59章 巧遇</p>

粉色的桃花瓣瓣飘落,贪嘴的鱼儿在水面追逐着花瓣,泛起一阵阵涟漪。</p>

看着众人把石碑埋入土中,杜中宵对苏颂道:“此处立碑为记,自此之后,永城县内汴河与涣河之间的土地,便就为营田务。有大河阻隔,也免闲杂人等流窜。碑文是子容所撰,千年之后,人们也知道这一带若为良田,有你一份功劳。——已是暮春,你要回宿州处理政务,我也难留。等到秋后,闲来我到宿州看你,那时我们再相会。”</p>

苏颂拱手作别,踏上早已等待的官船,与杜中宵到道珍重。</p>

马蒙的案子已经彻底作结,苏颂迁一资为节度推官,职事一切未变。经了这一次迁官,苏颂到任升迁就该是京官了。离开选海,不管是做签判、通判还是知县,进士的升迁便就快了起来。</p>

蒸汽机的研制到了一个瓶颈,只要进一步增加压力,并解决密封问题,便就可以实用了。苏颂带了一套图纸回去,到了宿州接着自己研究。两人与韩绛相商,争取两三年内,做出实用的机器来。</p>

国家内忧外患,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危机,解决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最暴力最简单的,是靠科学技术的进步。只要这一步迈出地足够大,一切束缚都会被砸得粉碎,整个社会前进的脚步不可阻挡。在杜中宵前世,这种进步称为技术革命,不但可以改变社会的面貌,还可以保证国家数百年的繁荣。蒸汽机的发明便就是这样的技术进步,工业革命的核心,足以开启一个新时代。</p>

到亳州来任官半年多了,虽然政务繁忙,杜中宵还是大致了解了这个时代的政治形势。他也曾经想过很多政治改革的内容,但想来想去,在这上面发挥的余地实在不大。按照前世学到的历史知识,很难有什么改革比王安石变法动静更大了,很多自己想到的办法,那个时候要么提了出来,要么有了苗头。无非是具体内容,由于实际的限制,还有很大改进余地罢了。不过王安石变法遇到了那么大的阻力,凭什么自己提出改良版的来,就不会遇到阻力呢?自己可没有王安石那样的本事,在学术上压服天下。</p>

越是了解得多,杜中宵越是认识到政治改革的难道太大,最后终于放弃了这条路。还不如搞一次大的技术革命,用经济暴力砸烂这个时代的社会结构。至于最后会出来个什么怪物,还是让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一大群人去斗吧。国力强大到一定的程度,对周边国家便如老虎走进了羊群里,随便嬉笑打闹,羊群也奈何不了老虎分毫。真正适合这个时代的制度,历史上给不出答案,不如让这个时代的人自己斗出来。</p>

看着苏颂乘坐的船渐渐远去,杜中宵转身对来送行的几村保正道:“以后凡有来投奔营田务的,里面有技术人和匠人,必须审明官府。没有其他用得到的地方,才可以编入各村。你们回去之后,查一查自己村里的人户,不拘有任何手艺,不止铁匠木匠之类,包括医术书算在内,全部到县衙来见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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