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_分节阅读_第136节(2/2)

孙然道:“小的不知道他们的钱从哪里化来,只是要我替他们铸一个几百斤的大钟。说是惟有如此重器,才能彰显他们宝刹的威严。”</p>

杜中宵听了,笑着骂道:“这帮秃驴,不知骗了什么的钱,如此铺张。”</p>

突然,杜中宵想起什么,问孙然:“你说可以铸几百斤的铜钟?这可不是易事。只有多年浸淫此事的巧手工匠,才有这种本事。你若真有这个手艺,我倒是可以替你求情,给你一条出路。”</p>

孙然听了一喜,急忙拱手:“官人有用到小的地方,只管吩咐。”</p>

杜中宵道:“相州这里,产铁最多。朝廷在这里有场务,专门铸枪铸炮。等到知州来了,我会向他说明,不必把你发配他州,只要本州的枪炮作坊里做事即可。你免了罪责,也有事做。”</p>

孙然听了,心中有些失望。若是自己愿意老实做个工匠,又何必躲在乡下做这种事?不过现在被官府拿住,只能任人宰割,没有办法可想。一时沉默不语。</p>

杜中宵猜到孙然的心思,不再多说。他被自己人赃并获,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能够铸几百斤的铜钟的工匠并不常见,特别是在京城之外的地方。杜中宵之所以想让孙然去铸枪炮,是因为将来如果要制造大的火炮,大多还是要用青铜,用得着这样的人。京城的一些为宫廷服务的作坊里,当然是有这种手艺高超的工匠的,但要用他们,却不容易,还是民间的手艺人更好用些。</p>

详细问过了孙然藏铜器的地方,杜中宵便吩咐人把他押出去,仔细看住,自己安歇。</p>

第二日一早,相州知州杨孜亲自带了司理参军姚安乐,来到天禧镇驿馆。</p>

杜中宵迎进驿馆,分别落座,把自己昨日怎么发现有人盗卖铜鼎,怎么顺藤摸瓜抓倒孙然,以及审问的情形,一一详细说了。</p>

杨孜听罢,愤然道:“本地传说是商王古墓,历来多有青铜器被挖出来,到这里收买的人多。这些乡间蟊贼,贪图几个铜钱,愈发嚣张!此次重重惩处他们,杀一儆百!”</p>

杜中宵道:“知州,依在下看来,这些人还是仔细区区分。那些盗掘古墓的,重惩自是应当。至于买铜的匠人,不过是窝藏销赃而已,依律不当重判。”</p>

杨孜一怔:“博士如何这样说?”</p>

杜中宵道:“在下在火山军的时候,曾经制火枪火炮,极是犀利,在唐龙镇打退了契丹人进犯。到京城演示,圣上和朝中大臣也觉得此是军中利器,特命在相州这里铸造。监当官陶十本,原本是随在我身边的人。孙然这一家,既有铸器的本事,可命他们到陶十七手下效力。”</p>

杨孜有些不愿:“不过是个乡野匠人,这种人到处都有,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依我看,该当发配边远军州,让地方其他做这一行的人引以为戒!”</p>

杜中宵道:“知州,能铸几百斤铜器的人并不多见,这孙然也算难得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还是从轻发落,让他为朝廷戴罪立功。”</p>

杨孜本人刚带馆职不久,为秘阁校书,不带馆职,轮不到他来做相州知州。知道杜中宵此次回京是试学士院,人又年轻,不好不卖他的面子,勉强同意了。</p>

杨孜这个人,被传的最广的事情是进京考进士的时候,与一个烟花女子两情相悦,在京城的时候多亏这女子接济,约以百年相守。后来高中进士,与这女子一起回乡,不知怎么无颜见家里人,约以饮药酒殉情。结果女子饮毒酒而死,而杨孜违背了诺言,安然做官。</p>

这种事情,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早已不是事情的本来面目。杜中宵听人讲起,便就不信。落魄进士在京城穷困潦倒,依靠烟花女子吃喝的事情不罕见,便如柳三变,一个人吃许多家呢。但若说到两人一个非你不娶,另一个非你不嫁的地步,那真从来没听说过。因为外人不好问,杨孜这件事情的本来面目没多少人说得清,只当个异闻。不地这件事情传得广,又没有人替他辨驳,可见杨孜的为人,在官场上没几个朋友,政绩也不突出。杜中宵只是要保下孙然一家,将来说不定用得到,无意与杨孜深谈。</p>

一切交接清楚,杨孜与司理参军姚安乐提了那三个盗墓贼,又押了孙然一家,与杜中宵一起回到相州。他们如何审理,已经与杜中宵无关了。只有孙然一家,因为杜中宵的关系,得以从轻发落。</p>

第160章 甲骨</p>

离了相州,过汤阴县,到安利军。与安利军隔黄河相望的是滑州,附廓县为白马县,两地之间有一座黄河上的浮桥,即白马浮桥,是沟通黄河南北的要道。滑州是一个特殊地方,被河东路、河北路、京东路和开封府围住,但却属于京西路,是京西路的一块飞地。形成这种格局的原因,一是历史因素,当然更重的是方便京西路统一管理治理黄河,京西路帅府统一组织黄河防务。</p>

河北路和河东路进京,要么走白马浮桥,要么走西边的孟州浮桥,经西京河南府转京城。除这两条路外,都是小路。杜中宵此次回京,因为要到潞州拜访转运使,与上次不同,走的东路白马浮桥。</p>

到了黄河岸边,十三郎骑在马上伸着脖子看着奔腾的河水,感慨道:“过了河,可就算是回到中原了。自三年前随着官人到河东路任职,一眨眼就几年过去,都快忘了中原是什么样子了。”</p>

杜中宵道:“可惜是冬天回来,京城与火山军一样寒冷。”</p>

十三郎连连点头称是,觉得有些遗憾,所谓近乡情怯,到了黄河岸边,以前中原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历历在目。既恨不得身插双翅,尽快回到家中,又有些惶恐。</p>

正要打马前行,十三郎突然问道:“官人,先前在相州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力为孙老儿说话,让他免于发配,只在本州效力?那老儿熔铸铜器,罪过不小,这样岂不便宜了他?”</p>

杜中宵道:“他有铸铜器的本事,将来不定用得着。”</p>

十三郎道:“铜匠哪里没有!就是我们老家,州城里一样有几家铜匠。”</p>

杜中宵笑道:“铜匠和铜匠不一样。一般的铜匠,只是敲敲打打,并不会铸器。会铸器的,也多是只会制铜镜,其他器物就不行了。孙然能铸几百斤的铜器,可不常见。就是京城里,有这手艺的也多是为宫廷做事的待诏。此次回京,若是一时不必外任,朝廷应允,我想试着铸几门大的铜炮看看。京城里的待诏哪里会听我的吩咐?做这事,或许就用到这样一个人。”</p>

十三郎道:“现在陶十七在相州铸的炮不少,比以前精良,铁又便宜,为何铸铜炮?”</p>

杜中宵道:“炮这东西,越大越有用处。现在的铁残渣太多,用来铸炮不妥,大炮只好用铜铸。如果铸出千百斤的大炮来,几炮就能轰塌城墙,岂是现在的铁炮可比!”</p>

十三郎惊得吐了吐舌头:“官人说得吓人,什么东西能够几下就轰塌城墙!有那等利器,城池还有何用!我也听军中的人讲过,炮的用处,就是打掉城头的守城器具。”</p>

杜中宵就笑:“口说无凭,你自然不信。什么时候铸出来了,让你见识一下。”</p>

十三郎只是摇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能够轰塌城墙的武器,该是个什么样子。</p>

正在这时,前面的随从办妥了过浮桥的手续,前来禀报。杜中宵带着十三郎催马上前,准备渡河。</p>

到了浮桥边,却被一个守城的都头拦住,指着一个打开的箱子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都是龟甲兽骨,上面还刻着有字,莫不是厌胜一类的物事?过了浮桥就近京畿,你带这些什么?”</p>

杜中宵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道:“这是从相州收来的,确实是龟甲兽骨。上古之时,朝廷做事都要卜筮,这便是记载筮词的。我偶然收到,回京之后自有用处。”</p>

那都头看杜中宵带的东西不少,又不是什么高官,没有得到好处,心中不舒服。有了由头,便就不肯放人过去,吩咐把箱中的东西都翻出来,等候上官查验。</p>

杜中宵做了几年的官,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我是朝廷命官,奉命回京,岂能被你一个小小都头纠缠?我箱子便放在这里,哪个敢上来翻检,必奏时朝廷。你尽管去报这里主事的,让他自来搜检便了。不过你们为难我,等我过了浮桥,必会找机会为难你们。”</p>

那都头斜着眼道:“你芝麻大点官,口气倒不是小!我在这里守桥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p>

杜中宵冷笑道:“你见过的自然多了,每年到契丹交聘官员都是由此过,更不要说到河北、河东路赴任的官员。我看邸报上,这两日新任的河北路田提刑也要过桥,你若存心刁难,我便在桥这一边等上几日又如何?你看不上我一个卸任知军,难道也胆量撩拨提刑?”</p>

那都头有些心虚,看着杜中宵道:“你认识新任的田提刑?”</p>

杜中宵道:“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有过数面之缘,倒还谈得来。”</p>

那都头不信,想了又想,还是不敢赌自己的前程,口里骂骂咧咧,让杜中宵一行上了桥。这些朝里的文官,什么一起交游,诗词唱和,谁知道他们怎么就搞到一起?一个小小都头,还是不要行险。</p>

田京是数年之前定川寨之战时的镇戎军通判,那一战虽然败了,田京这些人却立得有功,几年时间升到了一路提刑。杜中宵与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上次回京的时候,一起赴过酒宴而已。刚好在相州的时候看朝廷邸报,田京接替王仪提点河北路刑狱,临时用来吓唬一下这个小都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