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_分节阅读_第176节(2/2)

杜中宵道:“有了学校,铁监自然印书。只是人手有限,只制了那几本书的板子。”</p>

现在通行的雕版印刷,用的木版。印刷方便,但制版不易。铁监有钱,终有限度,请的制版工匠并不多,只能先从经典印起。其实杜中宵记得好多种印刷方法,只是精力有限,一样也没试出来。最被赋于厚望的活字印刷,虽然记得铅字,却因为铸的字模不清,印刷质量不高,并没有使用。</p>

这些经史文集诗集,都是几位知州读烂的了,好多书他们都能倒背如流。略翻了翻,见并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便就做罢,继续向里面去。</p>

后面就没有格子了,而是几张桌子,上面摆了各种书籍字画,显得有些杂乱。</p>

看见桌子上面摆着的画,宋祁不禁哑然失笑。首先是一张大胖娃娃,下面骑着一条大鱼,颜色大红大绿,内容俗不可耐。后边文雅了些,有人物,有风景,下面还有文字。上前一看,原来是三分故事,几幅画联在一起,讲一个小故事。与这些摆在一起的,大多如此,多讲民间传说,几幅画联缀而成。</p>

不必问了,这里的居民多是没文化的工人,他们喜欢的就是这种。文人喜欢的仕女山水,在他们眼里没有意思,摆在这里也不会有人买。</p>

倒是靠在墙上的几幅,讲的是孔融让梨、王祥卧冰之类,尽管粗劣,终究有了教化之意。</p>

这些东西入不了文人的眼,几位知州边看边笑,一路走了过去。</p>

到了尽头,与门相对的几张桌子上,则是历法之类。朝廷数年一颁新历,特别是近几十年,历法一直不准,一变再变。这里的历法倒是最新的,并没有谬误。</p>

晏殊来到这里,被两册历书引起了兴趣。一种是厚厚一册,一页一月,上面标明日期,并注明了本月节日和节气,以及当季注意事项。背景则是花鸟,反映了当月的气候。还有一种,也是一大册,每一个节气一页,标了下种收割等农事,还印了些农谚在上面。</p>

指着这两本册子,晏殊对杜中宵笑着道:“运判,这两本有些意思。除此之外,你这里应该印些圣贤故事,才能够教化百姓。只是讲些故事,供人娱乐,失了教化,与民间商贾何异?”</p>

杜中宵拱手:“相公说的是。只是铁监这里,文人不多,想印那些也印不来,只能待以后了。”</p>

铁监的主要人群是厢军,招募来的也多是落魄文人,印圣贤故事既印不来,印出来卖给谁去?这些东西又不是免费发的,先要把印书的成本赚出来。</p>

看过了历书,便就到了另一边,全是各种小册子。</p>

宋祁随手拿起一本,见封面上写着《沤肥之法》。翻开来,里面讲的是如何沤肥,倒是详尽,通篇俗语,没有一点文人气。再拿起一本,是犁田的。十几本书,尽是如此。这里住的是铁监工人,没有种田的,显然人们对这些书没有兴趣,根本没有翻看的痕迹。</p>

再向前,还是同样的小册子,不过不讲农事了,改讲各种各样的工业知识。有如何炼铜的,有如何铸铁的,还有打造农具的。每本上面都有作者姓名,无一例外,俱是俗语。</p>

道家炼丹之术,在文人中也是一种雅趣。几个人翻着这些小册子,倒也兴致勃勃。</p>

杜中宵道:“附近百姓但有一技之长,或工或农,都可以到铁监去让人印成册子,放在这里卖。每卖出一册,分钱给他们。这些书良莠不齐,但能开阔眼界,对铁监里的人,对百姓都有益处。”</p>

晏殊道:“民间尽有能人异士,如此做,倒也是个办法。”</p>

这些是民间书籍,里面的方法有的精妙,有的则没什么价值,而且没价值的占大多数。这些小册子有些知识,能够开阔思路,也可休闲。铁监里的人,有时也能从里面找到有价值的想法,进行研究总结得出结果。真正有价值的,是铁监组织专业人才编写的,不过那些就不公开卖了。</p>

到了最后,靠近门口的地方,只有两本册子。一本《识字》,一本《算学》,是铁监这里的学校用来启蒙的。各分为三册,对应学校的三年。</p>

《识字》同样是用俗语,用各种小故事,教些简单常的字。几位知州看了,便就明白对面为何卖的主要是那些东西。用这种教材认字,可不就只能欣赏那些么。</p>

《算学》则是从简单的认数字开始,讲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到简单的乘方开方,后面附有《九九乘法表》。这些都是常见的知识,难得的是总结成册。倒是里面用的外洋数字,让人觉得简便。</p>

除了这两本书,门口只有一样东西。拿起一看,原来是《柏亭监报》。这是铁监的报纸,每十日一期,讲铁监的大事小情。里面全部都是用俗语,只有很少几篇浅显的能称做文章的文字。</p>

第111章 铁甲</p>

离了营区,四人传看着几份《柏亭监》报,都觉得有意思得很。上面一般最先开始,是几篇朝廷政令和铁监衙门的地方布告,后面多是生产和生活中的一些趣事,除了注明作者名字还注有职业。大部分都是铁监工人所写,也有一部分主管官吏。这些小文章全用俗语,极其浅显,对这四人来说,没什么文学美感可言。胜在都是真人真事,极富生活气息,可以由此了解铁监的生活。</p>

最后面,一般都是几篇实用文章。有研究人员怎么攻克技术难题的,有一线工人怎么提高生产效率的,也有管理人员怎么改进工作方法的,甚至还有农民谈种地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大篇幅介绍工作中的喜怒哀乐,对于真正的技术问题,则一笔带过,只让人知道有这么回事。</p>

其中显眼的位置,则有一些产品介绍。比如铁监的各种农具,列出参数,提高效率多少,卖多少价钱,其实就是广告。除了农具之外,还有各种生活用品,甚至还有某种品牌的糕点、哪家产的酱油,乱七八糟应有尽有。一张小报,包罗万象,看了对铁监就有个大致认识。</p>

作为地方官,四人都是从基层州县升上来的,从报里能看到鲜活的生活。民间自有文化,从古至今一直都没有断绝过。不过形诸于文字,多是谚语、浅显韵文之类,像这种通篇大白话的文章,倒是少见得很。明显这也不是教化的内容,几人只是看个热闹。</p>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铁监无非是把以前街边白壁上的内容印到报纸上,丰富细致许多。这样做的基础是百姓识字率高,一般地方州学县学都没有普及,想学也学不来。</p>

天色还早,杜中宵带着四人,进了铁监。工厂是铁监最大的特色,这才是他们参观的重点。</p>

跟在几辆运矿石的轨道车后边,杜中宵带着众人,到了一座新建的冶铁高炉的厂房。</p>

一进大门,看见前边顶部伸出房外的高炉,几人都赞一声。随着蒸汽机的使用,鼓风和运输物力都由机器代替了人力,新建的高炉比最先建的高大了许多。这一座高炉,每日产铁比最先建的那一座多了十倍不止,用的人力却相差不多,代表铁监新的生产力水平。</p>

此时正是春天,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候,场房里却热气逼人,不一会汗就流了下来。</p>

不大一会,就见瀑布一样的铁水从高炉里出来,被运到旁边的炼钢炉里,欧阳修叹道:“冶铁炉我也见得多了,一日数炉,所得不过几千斤。这般冶铁法,如江河奔涌,连绵不绝倒是第一次见。”</p>

一边的宋祁道:“怎么,其他地方不是这样冶铁么?”</p>

欧阳修道:“数年前我安抚河东,在那里见过许多冶铁的地方,哪有如此壮观!”</p>

晏殊为官数十年,除了在京城做官,州县多是离开封府不远的地方,对基层最不熟悉。听了欧阳修的话,忙问他一般民间是如何冶铁的。</p>

欧阳修略介绍了一番,问杜中宵:“运判,这样一座炉子,一日可出多少铁?”</p>

杜中宵道:“日夜不停,约摸三四十万斤吧。”</p>

欧阳修听了,不由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p>

其余几人见了,急忙问道:“永叔,民间一般冶铁,一日可出几万斤?”</p>

欧阳修苦笑道:“几万斤?民间一般冶炉,一日只得几千斤。一两万斤,已是罕见大炉。”</p>

几人听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都在心里暗算。这一座炉子,一日出铁几十万斤,相当于民间最大炉子几十座。按一年生产十个月,便是近亿斤,远超朝廷铁课。这是什么样的效率?全部卖出去,可以卖多少钱?看那里的样子,铁就像不断的河水一样流出来,几乎不停歇。怪不得,杜中宵会说,钢铁卖不出去就像是泥土一样。新铁源源不断地出来,可不就是如此。</p>

此时冶炼钢铁已经全部使用蒸汽机动力,淘汰了人力。一台蒸汽机,在高炉那里,同时带动运输物料和鼓风。另一边,则是另一台蒸汽机,带动锻锤和轧辊等等。机器轰鸣,并没有几个人在这里。</p>

看了好一会,晏殊才问道:“运判,现在铁监里有几座炉子?一年可以冶多少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