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_分节阅读_第218节(1/2)

杜中宵道:“军中吃过午饭之后,惯例由各队安排今天下午的事务,训话一番,而后休息。现在正是午时休息的时间,自然安静。等再过个时辰,休息完了,便就热闹了。军营之中,也是做什么的都有。”</p>

石全彬来了兴趣,问一边的姚守信道:“炮主,你们炮兵日常都做什么事?”</p>

姚守信道:“大的事情,由营里安排。要做什么事情,需多少人,从哪些班抽调人手。一般的日常事务,则由队里安排。训练的去训练,保养的去保养,还有闲人,则帮着整理营房。”</p>

石全彬听了奇道:“如此说来,你们军中岂不没有闲的时候?是几日一校?一月几阅?”</p>

姚守信道:“我们营田厢军的规矩与他军不同,日常着实是没有闲的时候。纵有放松的日子,也是班里统一安排,由军官带队。一般来说,兵员没什么假期,除非是伤病或特殊的事务。效用以上,每月里有几天假,都是依级别不同定好的。要放假时,效用以下由班将签署,使臣以上由营里签署。营中每日都有当值的军官,专一做这些事情。”</p>

石全彬看着杜中宵,连连摇头:“从军已是不易,你们弄得如此忙碌,没一丝空闲,哪个能够受得了?你们厢军,发的钱多么?不然,士卒岂不逃亡?”</p>

姚守信道:“团练,我们军中的兵员,都是从地方上选上来的,除了一些零花钱,并无俸禄。不过有一人在军中从军,家中还可以再免一个人的劳役,对于五口之家相当于免役了。效用以上,才会有日常的俸禄,家中同样免役。与禁军相比,效用比那里的普通士卒俸禄高一些,足可养家。”</p>

此时不管禁军还是厢军,都是职业军队,除非老弱拣汰,当兵就是一辈子。由于家属从军,很多家庭都是靠着兵员的俸禄养活一家人,人口稍了还可支撑,人口一多日子就过得非常艰难。</p>

因为这么多家庭是靠军俸吃饭,朝廷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养军。一个养字,摆明了此事的重要性,只要钱粮一缺,就不知多少家庭衣食无着,这些人还是拿刀把子的。对于政权,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相当于时时有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上。官员的俸禄不发,无非是心中不满,没有本事造反。军粮一断,为了吃饭军队也会用刀讨说法。沿边想用乡兵、弓箭手和蕃兵代替禁军,实在是压力太大。</p>

完全职业化的雇佣军队,政权面临两难。为了保持必要的军力,军队人数要有一定的规模。庞大的数目加起来,哪怕每个兵员花的军费不多,到朝廷那里就是极大的数目。前几年最盛时,禁军达到了八十余万,朝廷财政收入的七成以上,都花在了军队身上。而对于军人来说,朝廷花费的总数再大,摊到自己身上也微不足道,总是在温饱线上挣扎。朝廷觉得养军艰难,普通军人觉得自己生活不易,两不满意。</p>

这是一个死结,军人对待遇不满意,士气和战斗力不可能太高。战斗力差,必须要更多军队,军队数目一多,朝廷负担不起,对于单个军人来说待遇更差了。</p>

朝廷再有钱,只要把武装人员全养起来,就不可能待遇太高。普通的劳动者普遍贫穷,不从事生产的军队生活水平又能高到哪里去?这种制度要想坚持,只能是保持少数全职的精锐正规军,有数量庞大的后备力量支撑。后备力量的大部分成本分摊到民间,政权主要负担正规军的军费。这也是不断有官员改革军制的方向,扩大厢军和乡兵,极端就是完全军事化的保甲制,同时削减禁军的数量。</p>

宋朝情况特殊,政权的基础就是禁军,强干弱枝,必须保证禁军对其他军事力量的压倒性优势,才有政权的稳定。沿边军事威胁巨大,必须保证足够的正规军与敌对峙,京城又要保证压倒地方,禁军的数量无论如何减不下来。天下一百余万军队,六七十万禁军,厢军只是少数。</p>

听姚守信讲着营田厢军的军制,石全彬觉得十分新奇。本来朝中官员都认为,营田厢军是以前拉纤厢军而来,只是进行拣汰,说到底还是厢军。现在听了,才发现营田厢军与来营田的厢军没什么关系,根本没有继承前者,完全就是新建的。</p>

姚守信讲完,石全彬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么现在军中,使臣效用占全军几成?兵员占几成?”</p>

杜中宵道:“炮兵要许多知识,与其他军种不同,使臣效用多一些,占比几近五成。如果再加上各级军官,那么普通兵员占总兵的五成左右。主要是分布在运炮、辎重、护卫等等,不要特殊知识的地方。”</p>

石全彬皱了皱眉头:“似这般战兵为兵员,用炮的为使臣效用,拿刀的人能肯服?日常就连吃的都不一样,处处不同,没有兵士作乱?”</p>

姚守信笑道:“团练说笑了,操炮的使臣效用都是与别人一起学,考出来的,别人凭什么不服?打起仗来,一门炮不知顶多少兵员。炮兵的战兵要作乱,受炮兵好处的步军又该如何?再者说了,使臣效用与兵员只是在军中做的事情不一样,待遇自然不同。有本事,他们也可以学了考到操炮来。”</p>

石全彬曾经长时间带兵,感觉上觉得杜中宵的厢军与一般禁军不同。如果是在禁军里,拿刀拼杀护卫的人,怎么可能甘心比别人的待遇差?按照传统,一年要出几次乱子。朝廷不发给他们,他们当然要拿起刀来自己去要,岂是什么学习考试有知识可以糊弄过去的?禁军中不识字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许多统兵官都大字主识一个,做事全靠吏职。按这里规矩,岂不是不识字的统兵官还要居吏人之下?</p>

姚守信笑着道:“团练,厢军初来京西路的时候,也有许多统兵官不识字。提举那时候组织人手编了许多学习册子,学不会的统兵不会进厢军来,都到地方营田了。我们军中,所有的军官必须能够处理职责内的公文,没有吏职,只有各种辅佐的军官和效用。不只是炮兵如此,其他军中也是如此。现在打仗提举不许主将上前,军中自己有战时规程,各有战法,要按照规矩来。”</p>

“军功怎么定?”石全彬脱口而出。这可是军中的大问题,军功是衡量的标尺,半点不能马虎。</p>

姚守信道:“军功自有章程。前线作战的效用和兵员有自己军功的算法,将领与统兵官又有不同的算法,军中自有军功司,指挥的人一起议定后,报上去由上级酌定。与禁军相比,我们军功少了许多,不过只要打胜了,该有升迁赏赐可不少。我记得提举说过,现在本朝与敌军作战赏重罚轻,看见胜机人人争先,人人多抢军功。遇到危时,人人退后,皆知不会有多重的惩罚。厢军奖惩平衡,有些不同。”</p>

石全彬点点头,一时沉默不语。心中对杜中宵的说法,有很大的疑问。只要在前线领兵作战的,哪个不是战后尽量多记军功,败因推托出去,如此才能维持下属人心。营田厢军如此,官兵怎么肯服?</p>

这样的军队,能不能打仗?石全彬心中起了疑虑。杜中宵少年进士,一路顺风顺水,又制了枪炮这种利器,刚愎自用不是什么稀奇事。前些年跟党项打了那么多仗,他必然看在眼里,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终究是纸上谈兵,真正在军中实施,岂有那么容易?</p>

依石全彬对禁军的了解,这种做法根本不行,无法维持军心士气。从政权的根本来说,禁军的战斗力是朝廷用钱维持的,军纪的严与宽,是统兵官和属下博奕的结果,不同的军队差别极大。但如果不能重赏,军心一定散,士气一定低,其他办法都不能代替。</p>

想到这里,石全彬道:“往时打仗,统兵官议功,主要是升迁。效用和兵员议功,多是赏赐,你们军中也是如此吗?军队演练作战,要不要说特支钱?”</p>

杜中宵道:“营田厢军不一样,不管是将领还是效用、兵员,议功都主要是升迁,赏赐为辅。军中的赏赐只是意思一下,没多少钱,主要是地位变化。比如军中一般的兵员,参军是家中除自己之外再免役一人,一功则加一人。至三功,则终身不役,依次累加。”</p>

石全彬连连摇头:“这种做法,地方上会认?兵员会认?战时哪个还会奋勇争先!”</p>

“地方上当然必须认!营田务所属,还有征兵入伍的州县都有条例,凡是随军参战的兵员,都别立名册,称为军册,由知州掌管。这些人出战则为战兵,除役回乡则为当然的乡兵,知州怎么会不认?”</p>

第229章 军制变了</p>

与杜中宵和姚守信几人走在军营里,石全彬一直在考虑营田厢军的军制。他出身内侍世家,几代人自五代时便在宫中随在皇帝身边,可谓是见多识广。幼时被石家收养,随在父亲身边,不但是熟知宫中典故,也读书认字,读过不少书。从小黄门一步一步做起来,宫中掌过权,出外任过官职,沿边也曾带领千军万马过,见识自非一般人可比。</p>

想了许久,石全彬猛地想起,杜中宵在营田厢军的做法,不就是类似于两汉的郡国兵吗?正是因为类似于郡国兵,知州掌军册,怎么可能不重视?与治下的其他军队比起来,这些人更可靠。</p>

不过与郡国兵不同,这些人除役之后,只是带个乡兵的名头,并没有春秋教阅。不过只要州中的甲仗库在,这就是一支潜在的军事力量,能够与其他军队抗衡。</p>

想通了这一点,石全彬也就明白杜中宵为什么强调是由知州掌军册。后世常说这时的官员,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其实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知州。知州不全是文官,重要地方大多都是武臣。州一级的主官不是只有知州,还有直接用武将的刺史。而知县不管军,非京朝官的知县就是县令,属于文官序列。</p>

此时的知州到底不是两汉时的一方诸侯,权力早已被分割,手下多一支这样的力量,也并不会让人起什么异样的心思。只是掌军册,手中就有可靠的力量,少受通判和监司的牵制。知州要想有两汉时郡守的职权,必须加一大堆使职,如帅臣经略使就例有一长串兼职,只是简称其为经略使而已。没有兼职,知州职权受到非常多的限制,不是一方之主,而只是附属于朝廷的一个官职而已。</p>

如石全彬是陵州团练使,如果真去陵州回本镇,他就是那一州的主官,不会再设知州。如果朝廷加一句不签署本州事务,那就是个闲官,还会有知州及相应官员。州府本就是藩镇,节度、防御、团练、刺史、观察等印一应俱全。只是极少的情况下,才会让这些藩镇官实任,是一种特殊的荣耀。在藩镇官实任的时候,他们的职权远大于知州,幕职官全部对他负责,名义上不再是朝廷外派。</p>

宋朝削藩镇,不是没有藩镇了,而是绝大多数只有名义,藩镇还在那里。平时藩镇各印,是由州里的官员分掌的,很多政务军务,制度上仍然是用藩镇的名义发出。</p>

石全彬对此知之甚明,军制上向两汉郡国兵靠拢,也是军制改革的一个方向。只要州里的事务是知州主管,而不是节度使、防御史、团练使、刺史,朝廷就不必担心。</p>

一切想通,石全彬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营田厢军,小看了杜中宵。设立营田务衙门,再加上营田厢军,杜中宵其实同时试验了两种制度改革。一是因为田都是新开垦,营田务所属的民户类似于均田,各家田地相差不多,贫富比较平均。依附于营田务制度,营田厢军类似于郡国兵,是通过学校从良家子中选出来,他们的待遇和军功是由地方分担的。</p>

全用良家子从军,军官和兵员在地方都是民户,营田厢军与此时的禁军和厢军完全不同。偏向于郡国兵的选拔制度,又使其与弓箭手、蕃兵甚至出现苗头的保甲也不同,与唐时的府兵也不同。</p>

营田厢军选拔而来,对地方并不特别依赖,军需全部都是由军中供给,军官效用职业化,兵员则是半职业化的。军队的战斗力,并不依托地方的土地制度,其他地方同样可以如此。给的待遇是免役,参军时主户和客户是相同的,只要有家庭,没有资产的编户都可参军。</p>

现在营田务的均田被破坏了怎么办?破坏了并不影响营田厢军,那就不是杜中宵的事了。营田厢军需要的是地方稳定,编户齐民,要的只是人力,并不是物力。</p>

实行这样的军制,那现在军中多处与禁军不一样的地方,到底会不会影响战斗力,石全彬又拿不准了。前些日子赵瑜到这里看过之后,对营田厢军大加赞赏。特别是火炮,赵瑜断定以后会成为影响战争胜负的重要力量,天下再没有军队比营田厢军更全用炮。此事引起了皇帝和宰相的重视,特意再派石全彬来评估一下营田厢军的战力。去广南数千里,又是厢军序列,到时打不了胜仗,这笑话就大了。使用当地的厢军也就罢了,千里迢迢派京西路的厢军去,是要当主力部队用的。</p>

营田厢军的战力如何,石全彬还没有见到,仅仅是军制就让他非常头痛。除京城禁军,在外的禁军和厢军都受地方官员和三衙双重领导,以地方官员为主。杜中宵有权力对军队进行改革,只要这种改革在允许的范围内。现在只是厢军有禁军和乡兵的双重性质,并没有离经叛道。</p>

正在石全彬想心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号角响起,军营里一下就热闹起来。</p>

石全彬惊了一下,问身边的杜中宵:“提举,怎么突然号角响起?莫不是有军情?”</p>

杜中宵道:“团练,此号只是告诉军中官兵,中午休息时间结束,要迅速整军。军官训话,各自去做安排好的事务了。军营之中,一切皆有纪律,衣食住行,都必须听从指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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