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瓦罐（中）（2/2）

目光不由自主望向对山山脚下的张家土地。</p>

五十有七的张老太太如一头牛。</p>

那背弯的好似下一秒就会折断。</p>

挥舞锄头的双臂，颤的仿佛筛糠般。</p>

就像隆冬枝头一片枯叶，下一秒便会被狂烈寒流卷上天去。</p>

张朱与朱虹坐在树荫下歇息。</p>

“娘，喝口水吧。”</p>

“儿啊，娘不渴。”</p>

朱虹几乎咬着后槽牙，骂了一句“老不死的！”</p>

老太太将锄头挥舞的越发卖力。</p>

“啪啪啪~”</p>

黄土路上忽然响起草鞋摔打的啪啪声。</p>

张家长孙满脸汗珠，急声道：“爹娘，弟弟吐了，吐了好多血。”</p>

张朱、朱虹连滚带爬往云水村冲去。</p>

张星看着手足无措的老人，五官狰狞扭曲的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p>

“你怎么不去死啊！”</p>

“你快去死啊！”</p>

张老太太呆呆站在满地翠绿粟米苗中。</p>

风吹起老人满头杂乱银发。</p>

老人扶着锄头坐了下去。</p>

仿若一尊再也承不住风霜的破旧石像，轰然倒塌，碎了一地。</p>

——</p>

五月十七这晚。</p>

张老太太找到儿子张朱。</p>

“儿啊，是时候了，明儿且去山上，给娘挖个家吧。”</p>

张朱不敢直视老人眼睛，“娘，儿……儿已经挖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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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太太怔了怔神，随即笑了笑，“那明儿便背娘上山。”</p>

待儿子走后，老人又找到韩香骨。</p>

将一只钱袋塞进少年手中。</p>

“太平，麻烦你了，去县上给奶奶买身寿衣去。”</p>

月上柳梢头时。</p>

韩香骨回来了。</p>

老人给少年炒了最后一顿腊肉。</p>

韩香骨拿着筷子，夹了一片，却怎么也张不开嘴。</p>

“吃吧太平，奶奶最后一次下厨了，狼吞虎咽得吃。”</p>

“好。”</p>

“奶奶走后，你且安心住着，我跟儿子说了，不收你一分钱。”</p>

“好。”</p>

“一定要住着啊太平，奶奶不会变成鬼的。”</p>

“就算变鬼，也不会害你的，奶奶这一生从未害过人。”</p>

这一晚，老人将自己梳洗的干干净净。</p>

换上大红色的喜庆寿衣，穿上那双绣花平底鞋。</p>

拄着拐杖，于小院里里外外，一眼一眼，看得仔仔细细。</p>

那双枯瘦手掌，轻轻抚过被褥、衣箱、桌子，抚过张家祖宅一砖一瓦。</p>

最后，老太太坐在正屋屋檐下的小板凳上。</p>

直坐了一整夜。</p>

——</p>

五月十八清晨。</p>

张朱早早来到张家祖宅。</p>

看了一眼身着寿衣的老人，男人赶忙偏转视线。</p>

老太太慈笑着看向儿子。</p>

不禁回想起儿子刚出生时，几乎要了自己半条命。</p>

虚弱的自己抱着儿子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成就感。</p>

自己孕育了一个鲜活生命呢。</p>

咋当初那个顽皮活泼的儿子，如今竟变得这般沉默寡言，活像一头站在暮色里的老牛。</p>

“儿啊，别总愁眉苦脸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p>

“乖孙会醒的。”</p>

“今年粮食会丰收的。”</p>

旭日东升。</p>

男人背着老人出了张家院门，渐行渐远。</p>

一想到再也不用遭儿媳白眼，被咒老不死，被骂吃闲饭。</p>

老人便轻松的像一片落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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