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悲（1/2）

樊可许轻轻哼唱的小曲萦绕在他耳畔，他终于听清了，那是——</p>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p>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p>

轰。</p>

周拟机械般地回过头去，目光越过遥远的距离，撵他出来的公寓楼瞬间被熊熊燃烧的红色火光吞噬，好像一切都要化为灰烬。</p>

是风，带来了火，是风。</p>

让樊可许的尸体荡在窗户上。</p>

荡啊荡，晃啊晃。</p>

凛冽的冷风如同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周拟的面庞之上，他那张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犹如死灰一般。</p>

从古至今，无论枪击、割喉、跳楼、灼烧、溺亡还是孤独地老去，人类就像是一团混着血与泪的褐红色生灵，作为一团浮肿的，暴满青筋的血肉，迎合着死亡与新生的噱头无言地啼哭，每次哭泣都是一场精神的悲鸣。</p>

如今风无情地吹过，吹干了他眼角刚刚滑落的泪水，但新的泪水却又如决堤之水，笔直地流淌而下，永远都无法擦拭干净。</p>

悲鸣，只在一个踉跄之间，他直接跪在地上。</p>

樊可许曾经对他说：“顺着光走，你得活着。”</p>

“你有家人需要你活着。”</p>

“我他妈也配……”</p>

“如果我的眼泪能淹灭大火就好了，哪怕是这场梦呢。”</p>

即使这是场梦呢。</p>

时间节点好像濒死前人生的走马灯，他在这里苦苦挣扎，一面处在暴殄天物般摆脱不掉纠缠的际遇，一面怀疑自己再不死掉都不合适了。</p>

周拟开始隐约记起空中散落的骨架、碎肉，七零八落着成长不出一具拼凑的躯体，也许他已经终结在那座恶心的工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被结果掩盖住的脉络反推出一个貌似无比遗憾的曾经。</p>

咚——</p>

他一双颤抖的手深深地嵌入了冰冷坚硬的土地之中，随即疯狂地用双手抓挠着自己的脸颊，直至将其抠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直到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抵达心脏。</p>

咚——</p>

震荡的钟声敲打着他的五脏六腑，就像被人拼凑在躯体里一样并不稳固，随时都会散架。</p>

“哪里的话，……我根本就不配被这样劝慰。”</p>

他看着嵌着血丝的双手失神自语。</p>

他知道，钟声响了，代表听到真相。</p>

只有周拟自己知道，当初那把刀为何会毫不犹豫地捅进他的心脏。</p>

为了收买蒋欣童，为了给警察演一出戏。</p>

演一出舍身救人的大戏，坐实了他想要当个好人的位置。</p>

他从来不会自诩良善，可他只是想收纳一员足够好用的队友，他只是想摆脱那群阴魂不散的刑警，他只是想继续苟延残喘地活。</p>

真要说起来，他又有什么错呢？</p>

他要赌，以命换命，以他的命，换他一辈子的安稳。</p>

一声笛鸣划破了寂静，他阴狠地扭头向后看，白光在暗夜里照亮面庞。 猩红的土壤，破碎的墙垣，连同摇曳的白裙都远去了，是沙土模糊了视线吗？</p>

周拟眯着眼，看成群结队的警车从黑暗中驶出，以为处心积虑冲出重重包围，得以窥见刺破一丝天幕侵入的光，原来只是闪烁着刺眼的红蓝灯。</p>

他刚要站起身，就如同瓮中捉鳖一般被赶过来的警察逮了个正着。</p>

几个警察扣住他的双臂，将他的头死死往下按，几乎要按在地上，凌乱的长发随风飘扬。</p>

见他那张抠烂的脸一回头，警察也被吓了一跳。</p>

“……鬼鬼祟祟，什么名字。”</p>

“周拟。”</p>

“在做什么。”</p>

“……”</p>

“说话！”</p>

“赌。”</p>

“赌什么。”</p>

警察皱眉。</p>

周拟从喉咙里挤出句嗤笑，继而又成了一串松松垮垮的长笑。</p>

“赌一个，让我活着回去，把你们瓮中捉鳖的机会。”</p>

赌，在这场游戏，秦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死掉。</p>

“警察。”周拟笑着问，“请问我犯了什么罪？”</p>

“蓄意杀人。”</p>

带头的警察冷漠地说。</p>

“两年前的10月24日，你屠戮了一个公司，设法使自己失忆，逃离了现场。”</p>

“……我屠戮了什么？”</p>

周拟肿着眼睛，抬起他的头。</p>

“我的潜意识竟然在走马灯里告诉我，我曾经屠戮过一个公司？”</p>